婆婆驚訝地道:“你立功勞了?”
“您就彆問了,回頭先搬去莊子上。我的傷養好了,就來陪您住。”楚雲梨握著她的手:“等我讓人把配好的藥送來,千萬記得喝。對了,讓春婆婆給你熬藥,彆讓其他人沾手。”
彆看這院子裡住著近二十人,真正知根知底和她們一起從慈幼院出來的隻有春婆婆,其他的都是婆婆後來撿的人。
婆婆聽出她話裡有話……普通人想象不到大戶人家的陰私,婆婆也一樣。不過,自從潘九娘去了賀府後,她就特彆喜歡聽大戶人家的閒事。譬如這熬藥,主子喝的藥一定得是信任的人來熬,且期間不能讓其他人插手。
聽到便宜孫女這樣說,她心中一緊:“你這是何意?”
楚雲梨並不隱瞞:“昨天我聽說你摔了,急忙忙趕出來,剛好就遇上了歹人。如果他們真的是劫道的,那算我倒黴,可他們是特意在那等著我,怎麼看,這都是有人在後頭算計。那麼,幕後的人知道我那個時辰會路過那片地方,定然是先算到了你會摔倒。”
她看向窗外,到底是聽說潘九娘回來了的緣故,院子裡站著不少人。
婆婆也看了出去,歎口氣:“好!”
這世上的苦命人有很多,婆婆是個善良的,但凡有人求上門,她是能助則助,可這世上有些人貪得無厭,有的吃了就想穿,吃穿不愁了就想吃得更好。這些年婆婆也算見多識廣,收留的人中,有人拿了彆人的好處對她出手,並不讓人意外。
楚雲梨看她情緒低落,笑道:“等去了莊子上,我陪著您住。”
“好!”婆婆聽了這話,特彆高興。
楚雲梨看著窗外,道:“剛才放我進來的人……”
“剛來的,娘家姓錢。”婆婆歎息一聲:“她是好手好腳,但卻是真的苦。親娘為了生弟弟,前頭生了好多個閨女,她是家中的老六,年紀稍微大點,又被賣出去給弟弟攢娶妻的聘禮。但凡願意花大價錢娶窮苦人家姑娘的總是有緣由的。她那個夫君是個脾氣爆的,動不動就打人,在她前頭已經打死過兩個女人了,兩人的孩子都被踢死一個,著實不是個東西。十多天前她上門的時候渾身沒有一塊好肉。有娘家有婆家卻沒有地方去。不過,她是個勤快的,最近咱們院子裡買菜做飯都是她拿大頭。”
說到這裡,婆婆遲疑了下:“先前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摔的那天,夜裡隔壁有人起夜,當時我聽到了開關門的聲音,卻沒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屋簷下有一篇地方特彆的濕,我老眼昏花沒看清,一腳踩上去,這才摔了。後來她們一排查,那天夜裡有三個人去茅房,其中一個就是她。”
以前都沒出事,錢氏一來就摔了,任誰都會懷疑她。
恰在此時,有敲門聲傳來,緊接著就響起了錢氏的聲音:“婆婆,我送些茶水來。姑娘奔波一路,肯定渴了。”
婆婆瞬間就有些緊張,楚雲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進來吧!”
錢氏笑盈盈踏入:“院子裡沒有備茶葉,這是我在街上買菜時問人要的茶沫沫,品相不好看,味道是一樣的。聽說裡麵還有龍井呢,姑娘千萬彆嫌棄。”
“不會。”楚雲梨伸手接過茶水,並不急著喝,上下打量著她。
錢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攏了下耳邊的碎發,勉強笑道:“姑娘看什麼?”
“這院子裡住的都是老弱病殘,多數是不能動彈的。”楚雲梨笑了笑:“彆看養著這麼多人,其實我隻是個丫鬟,買糧食的銀子全都是我省下來的工錢。大娘好手好腳,不適合住在這裡。”
錢氏笑容僵住,隨即眼圈就紅了:“可我……我不敢回家,那個畜牲會打死我的。娘家也不能回,我三姐之前守了寡,百天還沒到。就被我舅舅強行另嫁了一戶人家……嗚嗚嗚……我真的怕……真趕我出去……我隻有死路一條……”
換做真正的潘九娘在此,大抵會心軟 。畢竟,好好的日子過著,誰也不願意平白背負上一條人命,那麼多人都養了,還怕多一張嘴?
楚雲梨卻不然,正色道:“我知道你苦,可這世上比你苦的人也不少,我的工錢不多,若是連好手好腳的人都收,怕是再買幾片山頭都不夠住。大娘,這個口子不能開,你要理解我。稍後你就搬走吧。”
錢氏愕然:“你……我離開這,隻能去死了。”
“連死都不怕,你還會怕那個男人?”楚雲梨嗤笑一聲:“你買兩包耗子藥放在手邊,枕頭下再放一把刀,看他敢不敢動你。”
錢氏啞然:“他會打死我的。”
“那你就在此之前先弄死他!”楚雲梨不耐煩地揮揮手:“一會兒我就要回內城,得抓緊時間跟婆婆說幾句話,你先去收拾東西吧。若實在害怕,待會我送你回去,用賀府的名頭壓一壓……”
“我不回去!”錢氏尖叫:“求你了,隻要不回去,讓我做什麼都行。”
“總之你不能留在這裡。”楚雲梨一臉嚴肅:“趕你出去,還因為我婆婆在你來了之後就摔了!”
錢氏急忙辯解:“那不是我,那天夜裡我就是去了一趟茅房,因為肚子痛多蹲了一會兒。在我走投無路之際的婆婆收留,心中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害她?”
她的聲音在楚雲梨的冷淡的眉眼中越來越低,苦笑道:“我走就是。”
紅豆從進院子起,一直都沒有閒著,幫著打掃洗刷,楚雲梨出門時,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吩咐她:“那邊角落有一堆雞糞,我們都搬不動,正好你來了,幫忙收拾一下,實在是太臭了。”
楚雲梨臉色冷了下來。
一整袋一整袋的搬不動,難道不能分裝嗎?
院子裡十八個人,有七個孩子,最大的六歲,最小的還在繈褓中。剩下的十一個人中,有四個完全動彈不得,七個人是可以挪動的,婆婆算是其中一個,平時就靠著婆婆帶著那七個人照顧剩下的人,大點的孩子也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仔細看來,這院子並不乾淨,地上也不平整。往日潘九娘都是來去匆匆,不太注意院子裡的情形。或者說她看到了也沒放在心上,這院子不大又住著這麼多的人,亂一些實在太正常了。
那邊紅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到好幾袋雞糞,雖有些為難,卻還是過去了,期間還順手扯了一個袋子,準備分裝。
“紅豆,天色不早,我們還要回內城呢。”楚雲梨催促:“快走吧!”
吩咐紅豆的老人在這兒已經住了有三年了,他不提自己的名姓,人都稱他為銀老頭。他看到楚雲梨出來,頓時滿臉心虛,不敢多話,縮了縮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雲梨卻不放過他:“大伯是可以挪動的,反正這一天也不做什麼,把那點雞糞挪出去不行麼?對了,可能你們都知道了即將要搬到郊外莊子上的事,夫人隻是給了我們一處地方住,我們搬進去之前,裡麵的下人會全部撤走,到時候地方大了,全靠咱們自己收拾。大抵還要種地……”
銀老頭兒已經在緩緩起身,準備去挪雞糞,聽到這話,頓時炸了:“這不公平。他們在床上躺著有人把吃的送到嘴邊,衣衫被褥也從來都不洗。不能因為我能挪動,就全都指著我伺候啊!”
楚雲梨揚眉:“那你說,什麼是公平?”
銀老頭啞然。
楚雲梨目光看向院子裡或站或坐的眾人:“這個院子我已經租了十年,有些人已經住了好幾年了。今兒大家都在,我提醒一句,我和婆婆並沒有限製大家,各位來去自由,若是住得煩了,或是覺得不公平,隨時都可以離開。還有,醜話說在前頭,搬去了郊外莊子上後,腿不能動可以躺在床上不起來,但隻要手能動,就得乾活,哪怕是一天隻能剝一小碗豆子,也不能閒著。”
此話一出,眾人麵麵相覷。
楚雲梨心下搖頭,這些人是很可憐沒錯,可一直就這麼養著,會把人養懶的。
瞧瞧,好些人臉上都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有人想說話,楚雲梨搶先道:“還是那話,諸位來去都可。隻要留下的就得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這個院子,不應該這麼臟亂!”
眾人想要反駁,可腰杆實在硬不起來。住在這裡,夥食並不好,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頓葷腥,若不是走投無路,真吃不下來這個苦。
有了機靈的已經起身拿掃帚開始收拾了,也有兩個人不動,其中就包括銀老頭,對上楚雲梨目光,他梗著脖子道:“稍後我就走。一天兩碗糙米粥而已,還想讓人乾活,看把你能的。”
紅豆惱了:“既然看不上,你彆喝啊!”
“彆跟這種人吵。”楚雲梨拉了紅豆的袖子:“咱們走吧!”
臨走前,她又回頭:“要走的人,我不求你們記恩,隻希望你們彆傷害這院子裡的苦命人。若是誰摔摔打打,回頭我一定不會放過!彆忘了,我是賀府的丫鬟。”
賀府的名頭拿來威脅普通人,還是很好使的。
要走的兩人和錢氏,隻能將心裡的蠢蠢欲動壓下。
婆婆住的院子離賀府實在是有些遠,楚雲梨一路上都沒耽擱,趕回府裡時,天色已經朦朧。
主仆二人洗漱一番,送晚膳的丫鬟一臉神秘兮兮:“九姑娘,今兒府裡出事了。那個桃花姑娘,好像惹公子生氣了,被公子讓人打了板子。”
紅豆一驚,隨即淬了一口:“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