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事,你為何不派人回來告訴我?”
楚雲梨麵色淡淡:“一來沒有人會幫我送信,二來,不是我小瞧你,你知道後除了跟著揪心之外,又能如何?”
周父張了張口,一時間無言以對。
“喬大海放過我了,但我心裡氣不過。”楚雲梨語氣緩和:“之後我就住在這裡,你要是還願意認我這個女兒,逢年過節可以走動一二。若你覺得我離經叛道,不能理解我的決定,便當我這個女兒已經被喬大海虐待致死,不在這個世上了吧。”
周父心裡難受:“安玉,你這話是在紮我的心。你是我閨女,我怎麼可能不認你?隻是……”
楚雲梨抬手,打斷他的話:“隻是但是之類的我都不想聽。彆逼我和你斷絕關係。”
周父不吭聲了。
“行,要是遇上了難處,千萬彆自己悶頭行事,記得來告訴我一聲。”
*
獨自住著,確實要舒心許多。杜鵑身上有傷,不方便挪動。楚雲梨便自己出去閒逛,短短半個月裡采買了不少東西,衣食住行都有。其中還有好些名貴的料子,又請了兩個繡娘,準備給孩子做衣衫繈褓。
這一日,難得的有了陽光,杜鵑已經能行動自如,便走到院子裡陪著楚雲梨喝茶曬太陽。
“我想回家去看看孩子,順便瞧瞧他們的態度,然後再決定往後怎麼過。”
楚雲梨眯著眼:“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杜鵑笑了笑,端起一杯茶:“出來這麼久,還沒跟你說一聲謝謝。”她用茶杯碰了一下楚雲梨的杯子:“我在此以茶代酒,謝你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餘生都不敢忘。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儘全力。”
楚雲梨救人是隨心而為,救杜鵑是周安玉的心願之一,笑了笑道:“我這個人呢,看不得彆人受苦,日後你遇上難事,記得來找我商量。彆自暴自棄,尋死更是要不得。”
當下失貞的女子,大部分都受不住外人的閒言碎語而自儘。周安玉想讓杜鵑餘生順遂如意,楚雲梨就不能讓她早早去了。
杜鵑一笑:“放心,那樣艱難的時候老天都沒收我,我絕不會主動赴死!”
翌日,楚雲梨起身就聽說杜鵑已經坐馬車回家了,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杜鵑的娘家和婆家都是外城的普通人,兩家就隔了一條街。
楚雲梨到的時候,還隔著老遠,就看見巷子裡圍了不少人。她靠近後,眾人看到她一身綾羅,都下意識離她遠了點。
“這是怎麼了?”
對著富貴之人,普通人是又敬又畏,有那膽子大的上前:“夫人,可有聽說過喬老爺?”
見楚雲梨點頭,那人繼續道:“這家的媳婦被喬老爺看中搶走,都過去一個月了,媳婦自己回來了。說是要探望孩子,家裡人不讓,讓她趕緊滾。”他搖搖頭:“那喬老爺不乾人事,拆散了不少夫妻。我知道的,就有三個女子被他欺辱過後自儘而亡,有兩家的媳婦壓根就沒能回來。”
與此同時,因為眾人退開,楚雲梨已經看到了杜鵑,她滿臉是淚,麵前的大門緊緊關著,兩男一女擋在她麵前。
“快走吧!”說話的是頭發花白的婦人,應該是杜鵑的婆婆,她一臉凶相:“你這種禍根,我們家可不敢留。”
杜鵑這些日子猜測過各種夫家會有的態度,可能會接納她,然後不提曾經。也可能接納她之後心中有隔閡,更有可能不讓她進門。
她設想過最壞的結果,對於夫家這樣的態度倒也不失望,隻是有些失落。她擦了擦淚:“你們不敢留我,我也不強求非要留下,就想看看孩子。滿倉還年輕,肯定會再娶,新婦進門也還會生孩子,讓兩個女兒跟我……”
“我張家再窮,兩個閨女還是養得起的。”張母叉著腰:“你自己水性楊花不要臉,孩子跟著你肯定學不了好,到時要丟我張家的人。看你模樣,我知道你如今過得好,你自顧自過好日子去,彆再回來,也彆惦記孩子了。”
杜鵑跟著楚雲梨搬出來後,楚雲梨她置辦了許多新衣,綢緞和細布都有。女子都愛美,杜鵑也一樣,平時都是穿的綢衫,今日大概是考慮到了婆家,特意穿了一身布衣。
布衣的新的,落在張家眼裡就是好日子。聽到婆婆這番話,杜鵑簡直能冤死。這話裡話外分明就是說她穿的布衣是委身男人得來,還指責她不要臉。
她眼淚奪眶而出,努力想要忍住,卻根本控製不住,再次哽咽著道:“我沒想留下,就想看看孩子。”
張母沒好氣:“就算我們讓你留,你願意留嗎?”
“我……”杜鵑想留,但失貞的女子回來繼續過日子,婆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都尖酸刻薄,日後隻會變本加厲。
“我就知道你不願。”張母嘲諷道:“要我說,那天你就是故意的。不然,喬老爺為何獨獨看中了你?”
楚雲梨聽不下去了,踱步而出:“她的衣衫是我買的。”說著,又一把拉住了杜鵑的胳膊,伸手撩開她的袖子。
刹時,周圍傳來一陣陣驚呼。
隻見杜鵑的胳膊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傷,有好些地方已經留下了傷疤,一看就知挨了不少的打。
張母看見後,往後退了一步:“給我看這些做甚?又不是我打的。”她翻了個白眼:“不怕告訴你,滿倉即將定親,你想回也回不來。”
楚雲梨頷首:“她沒想回,就是想看看孩子。”
“不行!”張母有些怵楚雲梨,卻還是梗著脖子道:“孩子不能跟著這樣的娘,學壞了怎麼辦?”
杜鵑抽噎起來,她不想哭的,可這些話太傷人。
“不要緊,沒什麼大不了。”楚雲梨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杜鵑不甘心,還想要再說。
楚雲梨靠近她耳邊低聲道:“他們攔在門口,分明就是不想讓你進,說再多都是多餘。回頭找個機會,直接將兩個孩子接走就是。”
杜鵑一臉驚訝:“不行吧?”
楚雲梨拉著她離開了人群:“除非你願意聽他們的話,一輩子也不見孩子。”
“那不行!”杜鵑在這家裡過了七八年,早已看透了張家重男輕女的習慣,孩子留在這裡,等新婦進門再生個男娃,兩個閨女怕是要被敲骨賣血來接濟弟弟。
兩人上了馬車,正準備回內城,剛出巷子口馬車就被人攔住。楚雲梨掀開簾子,看見是一個不認識的婦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麵色蠟黃,頭發乾枯,衣衫上補丁加補丁,哪怕在這外城,也要算窮人。
卻聽杜鵑驚訝道:“妹妹?”
她回過頭,跟楚雲梨解釋:“這是孩子的姑姑。”
張氏看到杜鵑鬆了口氣,又戒備的看了一眼她們來時的巷子。飛快道:“嫂嫂,你趕緊想法子將春花接走,最好在明天之前。”
杜鵑聞言,臉色都變了:“為何?”
“春花她……她被娘許給了井邊的李家癱子,所以大哥才能娶到李家姑娘。”張氏說著,看見巷子裡有人往來,轉身就走:“彆說是我告訴你的。”
看著張氏消失在人群裡,杜鵑久久回不過神來,楚雲梨擔憂地看著她:“不要緊吧?”
杜鵑苦笑,伸手抹了一把臉:“隻一夜,怕是接不出孩子。那個混賬也是,愈發出息了,春花才七歲,他就拿春花來給自己換媳婦,他娘的比畜牲還不如!”
她說得咬牙切齒,袖子裡的手緊握,微微顫抖起來。
楚雲梨握住她的手,將她手指展開,掌心已經被掐出了好幾個月牙。
“不要怕。我們先不回,稍後就去接孩子!”
比較麻煩的是巷子裡的眾人都是祖祖輩輩住在這裡,鄰裡之間都願意互幫互助,跑去搶人,大抵是搶不出的。
於是,楚雲梨眼神一轉,道:“去李家。”
杜鵑滿臉驚訝:“去做什麼?”
李家門口有一口井,兩人到時,剛好看見井邊有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正在洗衣。馬車在這裡不算什麼稀罕物件,卻也會引得人多瞧一眼。婦人望過來,沒認出杜鵑,等人走到跟前了,疑惑問:“你們找誰?”
“找你!”楚雲梨將婦人扯到了院子裡:“這是春花的娘,我們要接春花走。”
李大娘臉色瞬間就變了:“春花是我孫媳婦,明天就過門。我不會讓你們接走她的。”
楚雲梨掏出一個五兩的銀錠:“夠麼?”
李大娘:“……”
見狀,楚雲梨又給了一個。
李大娘:“……”足足十兩!
她有些舍不得,可她們給得太多了。
一瞬間,她怕人反悔,手比腦子還快,忙將銀子收了起來,諂媚地問:“你們家住哪?明天我直接讓花轎抬到你們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