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那些年, 喬大海靠著將軍姐夫,在這城裡很是風光。
威猛將軍自從到了邊城,多半的時候都吃住在城牆之上。有時候一年也回不了城裡一次, 有好多人都不認識他。
但威猛將軍無疑是這城裡的第一人,喬大海是他唯一的親戚, 等閒人都不敢得罪。但凡是喬大海要的東西,不用他自己開口就已經有人送上門。他若是開口要什麼, 到手隻會更快。久而久之, 也就縱得喬大海膽子越來越大。
普通人上不了城牆告狀, 於是, 這些年下來, 甚至沒有人知道將軍是個怎樣的人,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包庇喬大海。
不過, 今日看到喬大海這幅諂媚模樣,想來那將軍應該是個正直之人。
想到這些,楚雲梨稍稍欣慰了下。
喬大海來之前就已經猜到會有這種答複,忙說出了先前的打算:“周東家, 凡事都好商量。我聽說你在城郊建了個工坊, 地方不太大, 要不這樣, 我去跟大人說一說,讓他給你劃一片山頭。就是你先前想要的西山。”
楚雲梨一開始想買下西山,奈何銀子不太夠。這裡是邊境, 大人完全可以先將地方劃給她, 緩一緩收銀子。她打算得好,奈何這位大人是個迂腐性子,願意把西山給她留著就已經是最大的讓步。非要收到了銀子再劃給她。
這種地方父母官, 有原則有底線對百姓來說是好事。楚雲梨並未強求,隻要願意給她留著就行。
“我現在銀子不夠,不著急。”
喬大海急呀:“我幫你付剩下的,以後你有了還我就行。不還也行。”
“你完了!”楚雲梨笑容深了些:“你在城裡為所欲為,弄出那麼多人命,我以為將軍會毫無底線的庇佑你才慣得你膽子這麼大。好在將軍是個好的,老天有眼,一定會讓那些枉死在你手下的冤魂沉冤得雪!”
喬大海笑不出來了,他真的是抱著十萬分的誠意來求周安玉的,可談到如今,周安玉明顯不打算放過他,甚至有可能主動告狀。
既如此,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臨走之前,再次問:“你真的不考慮幫我一次?”
“我不敢欺瞞朝廷的將軍。”楚雲梨擺了擺手:“如果隻是談這件事,那喬老爺可以不必再說,我不會答應。”
喬大海轉身就走,他走得有些衝動,抬手開門時後悔了,又回頭道:“周東家,周姑奶奶,我給你跪下行不行?”
說著,真就跪了下來。
楚雲梨嘖嘖兩聲:“不用行這麼大的禮。真想要我原諒,你以死謝罪差不多。”
喬大海:“……”
說到底,他跑來這裡求周安玉,就是不想失去如今安逸的日子,他不止要活,還要活得好,怎麼可能去死?
走出雅間門時,喬大海腳下有些軟,滿腔憤怒中,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若周安玉不肯幫忙隱瞞,他就真的完了。
一轉身,眼角餘光撇見了門口不遠處的朱康宇,他也懶得搭理。實在是大禍臨頭,沒了為難彆人的心思了。
等人一走,朱康宇立刻閃身進了屋子,看到一桌的飯菜都沒怎麼動,他緊張地問:“他為難你了?”
楚雲梨搖頭。
應該是喬大海被為難才對。
“那就好。”朱康宇看著她的眉眼,想著那些話該怎麼問,躊躇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安玉,你最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我特彆冷,對誰都冷。”
“若我還是原先那溫吞性子,現在墳頭上都開始長草了。任誰攤上我遭遇的那些事,大概都會變了性子。”楚雲梨抬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朱康宇啞然:“你以前對娘挺尊重的,如今罵她不說,還要打人……”他回去仔細想過周安玉原先的脾氣和模樣,始終認為她做不出這些事。
“她送我去死,我沒打死她,已經是手下留情。”楚雲梨質問:“沒有人幫我,我為自己討公道也是錯?”
朱康宇說不出話來,他有些喪氣:“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是!”楚雲梨直言:“連妻子都護不住,你倒是彆娶啊。”
朱康宇苦笑:“說話一點都不客氣,更不像原先的你了。”
“人都是會變的。”楚雲梨抬手:“如果你隻是說這些廢話,那請回吧!我比較忙,用過了膳還要去郊外一趟。”
朱康宇心中一動:“你那些方子哪裡來的?”
“不關你事。”楚雲梨似笑非笑:“你是我的誰?是,我們曾經是夫妻,但如今已經變成了仇人了啊。朱康宇,你自覺一點,彆不拿自己當外人。”
哪怕是最親近的夫妻,也不一定會將好東西的難處和盤托出。更何況,兩人之間門夾雜著那麼多的恩怨。
朱康宇大受打擊,又一次悻悻離去。
*
喬大海的猜測沒錯,就在第二天中午,楚雲梨還在鋪子裡守著,就有人來找她了。年輕男子臉上帶著刀疤,穿著盔甲,渾身一股煞氣,眾人紛紛避讓。
“周東家,我們將軍有請。”
將軍相請,普通百姓沒有拒絕的餘地。楚雲梨倒也坦然:“我要坐自己的馬車。身子笨重,還請小將軍體諒。”
她客客氣氣,看待他時眼神平淡,沒有絲毫懼怕之意。小兵並不生氣,答應了下來:“東家快些,我們將軍已經等著了。”
兩人見麵還是在天香樓。
將軍來時行蹤隱蔽,底下的人不知。楚雲梨上樓時都沒幾個人注意,進屋看到一個身形高壯的中年男子負手站在窗邊對著門口。
楚雲梨拱手行禮:“見過將軍。”
將軍回頭:“你是周氏安玉?”
楚雲梨頷首:“是,先前被婆婆送往了喬老爺府上,險些被喬老爺欺負。”
將軍眼神一沉,上過戰場的人,渾身都帶著血煞之氣,冷著臉看人時仿佛要殺人似的。如果是尋常女子,大概要嚇得雙腿發抖,再說不出話來。
“仔細說說。”
聲音沉沉,帶著幾分狠意。
楚雲梨垂下眼眸,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末了道:“事情是我那婆婆心存私心,借著兒子去外地不歸之事想徹底將我弄走而起。”
喬大海是順勢而為,想著這便宜不占白不占。
將軍一巴掌拍在桌上。
那桌子都被他拍得散了架,碗碟碎了一地。外麵立刻有人敲門,緊接著就傳出了楚雲梨身邊丫鬟緊張的聲音:“東家,需要奴婢進來收拾嗎?”
其實是想問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楚雲梨走到另一邊椅子上坐下:“將軍,我這身子笨重,不能久站,還請將軍見諒。”
將軍深呼吸幾口氣,壓下心頭的憤怒:“當時他放了多少女人離開?”
“我不知道。”楚雲梨一臉坦然:“不過,當時城門口應該還有其他人,將軍若想知道此事,派人一問便知。”
將軍已經問過了,說當時離開的女人有五位,全都傷痕累累。喬家人離開後,她們立刻就找了馬車去往外地。在那之後再也沒有見到人。
這些走了的,將軍打算派人去打聽一下,看看她們是否還安好……其實最要緊的還是喬大海弄死的那些良家女子。
那可是人命。
殺人要償命的!
小舅子犯了錯,說是和他無關。但確確實實是靠著他的名聲才敢膽大妄為,事情若是傳回京城,他也脫不了身。
好在這天高皇帝遠,處理得當,事情很可能就此壓下。當然,喬大海是肯定留不得了。
前後不過一刻鐘,楚雲梨就離開了雅間門。
稍晚一些的時候,楚雲梨就得了消息,喬大海被押入了大牢。
值得一提的是,像這種邊境城池,將軍和父母官是互相幫忙,也要互相掣肘,不過,威猛將軍特彆強勢,不喜歡有人在自己頭上指手畫腳,他已經將大人收服。正因為如此,喬大海乾的那些事才沒有人捅到將軍麵前。
喬大海被下了獄,眾人紛紛拍手稱快。
更讓人快意的是將軍已經放出話來,凡是被喬府的人欺負了的普通百姓,都可以去找他申訴。甚至在彆處受了委屈的,也可以去衙門告狀。
其實呢,被喬大海欺負了的那些女人活著的都已不在城裡,而死了的……說到底都是被娘家和夫家同時放棄的可憐女子。人都已經沒了,對死者沒感情的自然不會費這些心思跑去告狀,萬一將軍保護小舅子不肯秉公辦理,那可就把自己給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