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將軍願意秉公查問,可人已不在世上,出這種事隻會毀了名聲,死了還要被人議論。要個公道來有什麼用?
城內因為此事鬨得沸沸揚揚,楚雲梨派人盯著,每天晚上聽人稟告。其他的時候都在忙自己的生意,她收了不少定錢,將西山買下後,還準備買幾間門鋪子,甚至打算去隔壁縣城也尋摸幾間門。
她忙忙碌碌,一個多月後,在她肚子大到已經不太能看見自己的腳時,終於得知喬大海的案子查清楚了。
在他手底下的冤魂不算已經欠了賣身契的丫鬟,光是良家女子就有七人,被欺辱過後送回家自儘的有四人。
隻是查出來的就已經有這麼多條人命,還有好些沒查的呢,喬大海死罪難逃!
此時已經初夏,天氣漸漸炎熱。大人查清楚之後,判了喬大海立即問斬,甚至都沒能等到秋日。
在審問喬大海之時,楚雲梨沒有去公堂上,將軍倒也理解,無論哪個被欺辱過後的女子都不願意去公堂上與他當麵對質。甚至希望所有人都再也不要提及此事。
周安玉此生沒有被他欺辱,不出麵是最好的,就當沒去過,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
朱母倒是想讓周安玉身敗名裂,但她又不敢主動去提,加上父子兩人摁著不許她鬨事,她隻能想一想。
行刑的頭一日,楚雲梨特意去了大牢中一趟,以防人多想,她用披風將自己的身形裹了,又梳了個簡單的發型,不仔細看壓根辯不出她是男是女。
喬大海瘦了許多,整個人蜷縮在角落,察覺到門口有人半天沒離開,他扭頭看過來。恍惚了一瞬才認出來人,頓時嚇了一跳,又往後挪了挪。可惜他已經靠了牆,再挪也是身子動了動而已。
“你……你還敢來。”他恨得咬牙切齒:“周氏,老子一定不會放過你。”
楚雲梨揚眉:“你這張嘴挺硬的,都已經落到這步田地,竟然還吼得出來。”
喬大海深深看她:“還有你那婆婆,也不是個好東西,我也不會放過她。”
他這些日子已經細想過了,罪魁禍首是朱夫人,她擺弄不了自己兒媳,就給他送來。忒惡毒!
楚雲梨居高臨下看著他:“看你這模樣,是不覺得自己有錯嘍?”
喬大海其實已經後悔自己以前太過膽大,但這是因為他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才後悔的。聞言彆開了臉,半晌憋出一句:“賤女人,你一定不得好死!”
毫無悔改之意,該死!
楚雲梨眯眼看他:“你該不會是有脫身之法吧?”
聞言,喬大海身形僵硬了下,卻隻是一瞬。他就苦笑起來:“如果有就好了。周氏,我對不起你,但我已經補償你了。現在我這麼慘,你非得踩我一腳才滿意麼?”他歎息一聲:“我後悔了,不該為了自己的私欲傷害那麼多的人。”
楚雲梨已經不再聽,轉身離開。
翌日刑場之上,大人親自監斬,足足兩刻鐘才念完了喬大海的罪狀,儈子手手起刀落,鮮血灑落一地。
楚雲梨也在人群之中,兩個丫鬟圍在她身邊,就怕她被人給衝撞了。看著眾人暢快地鼓掌,丫鬟皺眉道:“東家,咱們快走吧!一會兒離開的時候又要擠,您身子重,得特彆小心。”
其實她今天過來,兩個丫鬟就特彆擔憂,勸了又勸。看見她還要往前擠,更是急得直跺腳。
楚雲梨最後看了一眼那滾落在地上的頭,順從地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了刑場。
“我有些乏了,今兒不去鋪子裡,回去歇一天。”
兩丫鬟瞬間門大喜過望。主子這段時間門一點都沒當自己是個有孕的婦人,天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看著是一點都不累,可肚子這麼大,哪有不累的?
如今總算是願意歇著了,兩個丫鬟怕主子改主意,一刻也不停歇的趕回了家中。
楚雲梨回家後,找來了鋪子裡的其中一個夥計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真就沉沉睡去。
接下來幾天,楚雲梨哪怕出門忙活,在中午之前是一定要回家睡覺的。
*
初夏的傍晚,天氣涼得很快。
邊境的城門比其他城池要嚴得多,說是什麼時辰關,絕對不會提前或是推遲。
就在城門關了一半時,突然來了一架青蓬馬車,趕車的是個高壯男子:“兩位小哥等一等。”
守門的衛兵時常會遇見這種事,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從來也不會為難人。聽到喊聲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們快些!要出城看好時辰嘛,掐著點是顯得自己能乾麼?”
見衛兵願意等,高壯男子滿臉感激:“我哥哥他生病了,要來城裡找大夫針灸,這一灸就耽擱了時辰。家裡不富裕,城裡住不起。隻能趁夜趕回家,多謝兩位小將軍。”
“行了行了,快走吧!”衛兵忙著下工,也懶得聽他廢話。
青蓬馬車一走,厚重的城門就關上了。
城門之外,趕車的高壯男子回頭瞅了一眼,狠狠一鞭甩在馬背上,他還得連夜趕路呢。
城外的十裡坡有個亭子供人歇腳,但那都是白天,由於這周圍太過偏僻,偶有野獸出沒,再舍不得花銀子的人,如果趕不及進城,都不會冒險在這亭子中睡。反正周圍有些農家,跟他們借宿一夜也要不了幾個子兒。
很難得的,月光下,十裡坡的亭子中卻有一個身影,坐著時看著還挺纖細,看得出是個女子。
高壯男子遠遠看到亭子裡的情形,隻覺頭皮發麻,他不怕人,卻怕那什麼……這個時辰,正常人都不會出現在這。
他不敢多瞧,狠狠一甩馬鞭,想著趕緊離開亭子就好了,卻在即將掠過亭子時,額頭一痛,隨後他眼前一黑,整個人一頭栽倒,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馬兒卻沒停下,馬車中的人已經察覺到外麵車夫掉了,生怕馬兒發瘋,急忙出來拽緊僵繩。
剛把馬兒勒住,就聽得身旁傳來一聲女子的輕笑。
那聲音有些熟悉,喬大海心下大驚,下意識看過去。月光下扶著的肚子的,正是周安玉那個狠毒婦人。
一瞬間門,喬大海來不及質問她為何會出現在此,也來不及摸馬鞭,就著韁繩狠狠一拍,想將馬兒趕走。
馬兒吃痛,拔腿就奔。喬大海一口氣還沒鬆,隻覺得胸口一痛,然後身子一軟,再也坐不住,從馬車上滑落。
慌亂之中,他想抓住車廂的框,抓了個空的同時,忘了丟韁繩。這人越是緊張,手裡抓得越緊。他被馬兒拖飛了一段路才猛然回過神,爬是爬不上去的,想要保命,隻能丟開手裡的繩子。
喬大海整個人墜在地上,馬車輪子從他腿上碾過,痛得他慘叫出聲,不遠處的林子裡飛鳥被驚出一片。
他捂著腿正想著這荒郊野外哪有大夫,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就聽到了輕巧的腳步聲,眨眼間門,麵前出現了一隻遍不清花樣的繡鞋。
“想跑?”
喬大海:“……”煞星怎會在這裡?
有孕的女子身子笨重,不該在家裡好好歇著嗎?大晚上的跑到這荒郊野外做甚?
他勉力抬起頭,努力扯出一抹笑:“周東家,好巧。”
“呦,這態度,這語氣……跟那天在大牢裡完全不一樣呢!”楚雲梨丟了手裡石頭,拿著方才從路上撿的馬鞭在手心敲啊敲的:“來!再說幾句好聽的。”
喬大海:“……”
因為姐姐的緣故,他在審案的期間門沒受什麼罪,就是在大牢裡吃不好穿不好瘦了一些,用姐姐的話說,還是得讓他吃點苦頭,之後才會長記性。
如果方才沒有摔下馬,他自認還有一拚之力,畢竟周安玉這個女子,還身懷有孕。這都打不過,他也不配做個男人。
可是,他受傷了。一條腿痛得恨不得直接鋸開扔掉,應該是傷著了筋骨。他看著女子手中的鞭子,身上又開始隱隱作痛,可這不是矯情的時候。他努力讓自己麵容變得和善,聲音儘量柔和:“周東家,有話好好說。我這有些銀子,你先拿去花,不夠的話,再問我要。”
“我不要銀子。”楚雲梨笑吟吟:“那天你在大牢裡叫囂得很凶,說是不讓我好過。第二天就是你的死期,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所以就找了個人盯著將軍夫人,果然,你是已經尋著了生路,所以才有那樣的底氣。”
喬大海:“……”
他真的後悔了。
當時就不該太過放鬆……可是,他也想不到周安玉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查到他哪天離開不說,甚至還攔在了路上。
“周東家,您大人大量,彆跟我一般見識。”喬大海哆哆嗦嗦從懷裡掏銀票。掏到一半,鞭子從天邊飛來,他隻覺眼角有鞭影閃過,隨即身上和肩膀劇痛,讓人感覺半身都被撕開了去,痛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與此同時,銀票飛上了天,散落一地。
好……好痛!
喬大海被杜鵑打過一次,那次他好多天下不來床,以為世間門最痛不過如此。
原來沒有最痛,隻有更痛。
他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哀求道:“饒……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