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無論是留在洪家還是去青樓,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想到此,小白眼中閃過一抹狠意。
這世上沒有秘密,想要掩蓋某些事,最好是讓人徹底閉嘴。
陳桂花常年乾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氣。楚雲梨則特彆會使巧勁,扶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也不覺得有多吃力。就是這天太熱了,就這麼一動彈,她又是滿身的汗。
當人弄到屋簷下坐著,楚雲梨沉默地去忙活麥子。
小白靠在椅子上,伸手捂著頭。離陳桂花遠了點,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能幫我請個大夫嗎?”
洪華蘭不屑地冷笑一聲:“你配嗎?”
楚雲梨:“……”作死呢。
她出聲:“他受傷挺重,不知道有沒有傷著骨頭。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
話還沒說完,洪華蘭已經怒瞪過來:“有你什麼事?這是我男人,你少操心。”
說著,手裡的碗就砸了過來。
楚雲梨飛快讓開一步,否則那碗真的會砸到她的頭。
這也忒暴躁了。
洪家幾人又跑了兩趟,將山上的麥子全部搬完,而院子裡已經堆得跟山似的。今天晚上要把這所有的麥子脫粒,明天好曬乾。
畢竟,莊稼人看天吃飯,老天爺有時候沒那麼懂事,不會看到正值秋收就不下雨。
有時候糧食都收回來了,一場秋雨一落麥粒就隻能堆在屋中發芽,而發芽了的糧食自家都不愛吃,是賣不出價錢的。
洪華蘭去乾活,讓楚雲梨做晚飯。
洪家人農閒時一天兩頓稀的,農忙的時候一天兩頓乾的,晚飯是稀的。倒不是吃不起,用洪母的話說,肚皮能哄則哄,銀子要花在刀刃上。
不過,今夜不同,一會兒吃了飯還要打麥子呢,白天就已經累得腰酸背痛,如果再吃一頓稀的,怕是隻能回去睡覺。
蒸饃饃這種事陳桂花沒少乾,楚雲梨也做過,還算駕輕就熟,小半個時辰之後,飯得了,她剛把飯菜端上桌,眾人一哄而上。而楚雲梨則被他們扒拉到了一邊,還險些沒站穩。
是真的險些摔了,隻能說,洪家人吃飯太凶悍。
楚雲梨穩住身子,忽然聽到屋簷下傳來一聲不屑的輕笑,她抬頭就對上了小白嘲諷的眼神。
“笑什麼?我沒得吃,你就有了嗎?”
小白:“……”
他看那邊洪家人正在專心吃飯,招了招手:“你過來。”
楚雲梨半信半疑靠了過去,她經曆了這麼多,早已學會了掩飾。
小白就沒看出來她有哪裡不對,低聲道:“你幫我個忙,明天早上去叫個馬車來。我給你銀子。”
說著,就遞過來了一把銅板。
楚雲梨不知道洪母有沒有睡覺之前看積蓄的習慣,萬一有,稍後發現銀子丟了,她一定會尋。小白這個賊八成是躲不過去的。
“我不敢。”
她一邊說,一邊往後退。
小白滿臉恨鐵不成鋼:“你聽我說嘛。”他又瞄了一眼那邊的洪家人:“方才我撞到了頭,想起來了以前的事。我根本就不是被家人賣出來的,而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那樣的飯…… ”他滿眼的鄙視:“我家最低等的下人都不會吃,喂狗的東西都比這好。”
楚雲梨:“……”這很大可能是實話,可配上他神情,怎麼就那麼刺耳呢?
有錢了不起啊!
“你怎麼流落到這兒了呢?還有那喂狗都不吃的飯菜,你可是吃了一年多哦。”
聽了這話,小白臉都黑了:“隻要你幫了我的忙,回頭我一定會有厚禮相謝。”
楚雲梨還是搖頭。
小白皺眉:“這家人根本就沒拿你當人看,你幫了我,回頭我幫你再尋個好人家,至少不用你乾活,也不會有人打罵於你。”
說完,見麵前的女子眼睛一亮,小白以為有戲,還沒來得及歡喜,就見她又搖頭:“我不敢。”
換做真正的陳桂花在這裡,確實是不敢的。她從來就沒想要離開洪家!對著洪華奇,更是生不出絲毫反抗的心思。
兩人在這說話,很快就引起了兄妹倆的注意。洪華奇還好,並沒有多想。洪華蘭嗬斥:“嫂嫂,你不餓嗎?還是看了男人就能飽肚子?再提醒你一句,那是我男人,離他遠點。”
她還扭頭看向自己兄長:“管好你的女人。”
洪華奇一臉不悅:“都是一家人,彆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傳出去彆人要笑話的。再說,他們敢麼?”
最後一句是看著小白說的,語氣和眼神都滿是蔑視。
小白垂下眼眸,袖子裡的手緊握。
洪家人吃飯習慣了狼吞虎咽,前後不到一刻鐘,所有的飯菜一掃而光,連點湯都沒有剩下。楚雲梨沒過去吃,還是洪母眼疾手快幫她留了半碗菜和兩個饃。
陳桂花胃口大,楚雲梨一下午沒做什麼事,這會兒還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她沒有矯情,接過來開吃,剛咬一口,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哼。
“沒出息!”
楚雲梨遞過去一個:“吃麼?”
小白伸手接過:“你在這裡的日子,一眼就望到頭了。你真的願意這樣過一輩子?話說,你今年好像才十五?要是沒生孩子,往後你指望誰?那三個兔崽子,連親爹都不願意孝敬,會管你才怪!”
陳桂花今年十六了,嫁過來時十二,一開始還和洪華蘭住一起,後來就被洪華奇扛到了他房中,兩人圓房已經有一年多,卻從來沒傳出喜信。洪華奇已經有了三個兒子,洪家人對她的肚子倒沒什麼期待,也沒有催過。
小白這話也不算是胡扯,楚雲梨低下頭:“我命苦。”
“你幫我。”小白狠狠咬了一口粗糧饃,原先吃了一年多,他不覺得難吃,如今有了以前的記憶,實在難以下咽。
“等我回了家,會給你好處,我可以養你一輩子。你不用乾活,吃穿用度都比現在要好。若你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楚雲梨沉默吃完,道:“白天你想自己走來著。如今是走不動了,需要我幫忙,才許諾這麼多好處。”
小白:“……”
“我剛有記憶,迫切地想回家。咱倆也算是同病相憐,等我回家後,也不會忘了你。”
放屁!
如果真的記得陳桂花,也不會一把火將洪家院子點了。
“可我真的不敢,這樣吧,我腰疼得厲害,接下來幾天應該都是在家裡做飯,到時我給你留一點。或者,如果你需要的話,明天中午我去給你請個大夫。”
她一臉怯懦:“我隻能幫你這麼多了。”
小白無奈,也不好說太多。就怕洪華蘭那個瘋女人又跑來揍人,隻道:“等我成功回家後,會讓人來帶你走。”
“不用。”楚雲梨咽下最後一口湯:“我幫你不是圖報答,隻希望這世上像我這樣辛苦的人再少一個。”
小白一愣。
楚雲梨去廚房洗碗,還沒弄完。就聽到洪華奇在催促:“彆磨蹭,趕緊出來幫忙。”
“我腰疼。”楚雲梨弄完了,坐在屋簷下,伸手捂著肚子。
洪母皺了皺眉:“洗漱完回去歇著吧。”
洪華蘭不滿:“娘!”
楚雲梨才不管她們母女之間門的吵鬨,得了洪母的話,轉身就走,進門時忽然聽到小白嘲諷道:“我跟你是不同的,他們拿你當一家人。而我……隻是長工。幫忙乾活也罷了,還要被那個醜女人侮辱。”
說到最後一句,他恨得咬牙切齒。
楚雲梨扭頭看他。
小白冷聲道:“那麼醜的人,以前都不配往我跟前站。惡心!”他搓了搓胳膊:“一想到她我就滿身雞皮疙瘩,想吐。”
聞言,楚雲梨瞄了一眼那邊乾的熱火朝天的幾人:“你就不怕我告狀?”
小白冷笑:“你敢麼?”
楚雲梨還真敢,當然,小白的篤定也不算錯,畢竟陳桂花是真的不敢。
洪父抱著乾草去後院堆了,回來後看見兒媳要進門,揚聲喊:“躲什麼,快過來乾活!”
“我讓她歇會兒。”洪母出聲。
洪父暴躁地道:“歇個屁,老子一把年紀了從早忙到晚都沒歇著。她憑什麼?也不怕福氣來得太早,回頭折壽。還有小白,你也來乾。”
小白:“……”死老頭找死!
楚雲梨還好,腰疼的是陳桂花。她來了之後摁了摁,又紮了幾針,已經好了大半,還一直喊疼是不想幫忙乾活。
而小白是真的站不起來,如果能走,他自己就溜了,也不用在這兒勸楚雲梨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