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父見屋簷下的二人不動, 暴躁地撲了過來。
看他又要動手,楚雲梨立刻轉身抱起麵前的枯草往後院中走。
洪父又將目光落在了小白身上,兩步上前一把揪起他, 不顧他出聲哀求,直接將人扔到了院子裡。
小白在麥杆子上滾了幾滾,滿身都是灰和草。痛得滿臉猙獰,一抬頭看到洪父大踏步過來, 作勢要踹人,忙道:“我有話說。”
這一聲又急又快,和往日裡埋頭乾活的他判若兩人。洪父微愣了一下, 下意識頓住了動作。
“你想說什麼?”
小白有些遲疑, 不想再乾活, 也不想再挨打。在這院子裡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做夢都想回府。他如果說出自己的身份,這家人肯定會欣喜若狂, 立刻就會送他回去。
回家是容易,隻是這些人出現後, 他這兩年的經曆就瞞不住了, 到時後半輩子都會淪為彆人口中的談資和笑話。他抿了抿唇,認真道:“爹,我肚子真的很疼, 腿也站不起來。您就讓我歇會,歇好了我一定好好乾。”
往日裡他沒這麼多話, 洪父有些意外,看他確實痛得厲害,伸手一指邊上的小馬紮:“你坐在那裡,把麥杆子綁起來。老子都沒歇, 你想躺著,做夢!”
農家都是將麥杆子綁成小把堆在那裡,引火的時候直接拿過來燒。
小白看得出來,這是洪父最大的讓步。他緩緩挪了過去,方才叫“爹”時,那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他心裡恨得咬牙切齒。想著日後一定要讓這家人付出代價!
楚雲梨負責抱他捆好的麥杆子。
往日裡小白乾活,那都是下死力氣,像這種巧活一般輪不上他。此刻他初初上手,加上身上有傷,綁得並不快。楚雲梨沒得抱,又不能歇著,隻能蹲在他旁邊幫忙。
“你說他們拿我當家人,根本就是胡扯。”楚雲梨低聲道:“外人就是外人,我跟你一樣的。”
小白輕哼:“反正他們對你比對我要好。”
他指的是洪母給的飯。
“要是我死了,或者跑了,這家裡又少一個女人。”在當下多半都是男主外女主內,鄉下更是如此。因為女人的勞力始終比不上家裡乾活的男人,這樣的情形下,縫縫補補打掃做飯喂雞喂豬這些雜事就全都落到了女人頭上。洪母願意幫她,不是心疼她,而是想讓自己和女兒身上的活計少一點。
家裡三個女人,但凡有活,那都是陳桂花先上。乾不完了才輪到她們母女。
小白本身是個聰明人,話不用說透,他就已經明白。
“你幫幫我嘛,回頭我帶你走。”他低低道:“我們家光伺候的主子人都有近百,他們每月拿著工錢,乾的活兒比這輕鬆多了。一年還有幾套新衣可以領……隻要我順利回家去,一定不會虧待了你。這樣,我認你當義妹,往後你也是府裡的主子,至少能有兩個丫鬟伺候,到時你就能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他們家攏共的積蓄才幾兩銀子,往日我隨手打賞下人都不止這麼點。”
洪華蘭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看到兩人又在說話,沉聲道:“你們在聊什麼?”
楚雲梨立刻起身,抱起麥稈往後院走。
小白:“……”
“她說沒吃飽,我說我也還餓著……”
此話一出,洪家人都很不高興。他們家是村裡公認的富戶,也是要麵子的,吃不飽這種事決不能發生在洪家。
“誰讓你不快點吃?”洪華奇粗聲粗氣:“老子以為你們吃飽了,又不想浪費糧食,將最後的那點硬吃下去的,都吃撐了。”
說著,還揉了揉肚子。
楚雲梨倒沒有懷疑他吃撐了的話,但洪華奇不是怕浪費糧食才吃多的,他是吃得太快,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胃裡已經撐得不行了。
“快點乾活。”洪父暴躁地道:“趕緊把這些麥子打出來曬上,明天還要收麥子呢。”
月光下,院子裡眾人乾得熱火朝天,楚雲梨沒什麼興致說話,邊上小白時不時看她一眼,等到快天亮時,活已經乾完大半。他低聲道:“我們同病相憐,該互相幫忙。你推說回娘家,幫忙跑一趟吧。算我求你。”
楚雲梨起身,大喊:“娘,我肚子疼得厲害。”
洪母滿頭的乾草,皺眉道:“大夫也要秋收,不一定在家,再說,這種天,就算把藥抓回來了也沒空熬呀。你忍一忍,等秋收忙完再去抓藥。”
“我們姐妹幾個都經常肚子疼,娘準備了一些偏方,前些天就讓我去拿。一直沒空。”楚雲梨捂著肚子:“我想趁著天還沒亮去一趟。”
洪母眉頭皺得更緊:“你這個時辰過去,不妥妥的白工麼。我也不是不讓你回去幫忙,可家裡都忙不過來……”
楚雲梨立即保證:“我去去就回。絕不多留。”
那邊洪華奇已經不耐煩:“我看你也沒多大的事兒,會不會死嘛?不會死就給我熬著,哪也彆去。”
眼看楚雲梨還要再說,他粗暴地道:“你今天要是敢回去,人就不用回了,記得將你家當初收的聘禮還回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