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雲梨彎腰去扶人時,陳桃花緊緊握住她的手,繼續道:“昨夜我明明把銅板放在枕頭底下了,一早起來就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了,連那個荷包都沒找著,實在沒法子,這才去求了姐姐幫忙。姐姐的日子也不好過,她找了木棍幫我正骨……我不該騙你的,可我也是怕你打我嘛。”
她氣都沒喘,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說完後不停喘息。
“連銅板都守不住,要你何用?”楊大鐵餘怒未休:“你姐姐又不是大夫,她綁的骨頭,你要是變成了廢人算誰的?”
這邊動靜鬨得很大,引來了許多人看熱鬨,其中就有一位大夫,此刻歎息道:“我看看吧!”
大夫主動提出,那就是不要診金。不看白不看,楊大鐵冷哼一聲,彆開了臉。
陳桃花沒想到還有這等意外之喜,忙不迭將胳膊伸了出去。
大夫解開木棍,仔細捏了捏,一臉的驚奇:“挺好的啊!”他自己動手也不過如此,也許還沒有這麼好,當即扭頭打量楚雲梨:“你學過嗎?”
“瞎綁的。”楚雲梨張口就來。
大夫也未深究,退了回去。
楊大鐵聽說胳膊已經治好了,臉色緩和了些。哪怕他平時遭受了許多非議,也並不願意淪為眾人眼中的笑話,看到這麼多人圍著,催促:“快起來做飯。那點麥子還沒收,老子一會還要乾活呢。”
他又看向圍觀眾人:“你們大家都不忙,跑到這來擠著,是打算幫我家乾活麼?”
忒不要臉了。
楊大鐵臉皮厚得很,你跟他客氣,他跟你不客氣。萬一他開了口,再拒絕的話,也許會惹怒了他。
誰也不願意跟一個混混過不去,不然,混混三天兩頭上門來鬨,日子還怎麼過?
院子外眾人作鳥獸散,前後不過幾息,就沒了人。楊大鐵冷哼一聲:“姐姐,你忙不忙?”
“姐姐生著病呢,不然都乾活去了。”陳桃花有些緊張:“她肯定是聽到了傳言擔憂我才過來的……”
“既然是來探望,空著手像什麼樣子?”楊大鐵輕哼,負手進屋時,想到什麼:“對了,林家兄弟請我吃晚飯,一會兒你吃完午飯後打扮一下,晚上跟我一道走。”
楚雲梨明顯能感覺到,聽到這話的陳桃花渾身都哆嗦了起來。她疑惑問:“怎麼了?”
陳桃花回過神:“啊,沒什麼。姐姐快回去忙吧!”
可她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沒事,楚雲梨心中存疑,也沒多留,轉身往回走……她心裡已經打定主意,這夫妻二人傍晚才出門,到時跟上去瞧瞧就清楚了。
*
洪家院子裡一切如常,因為請了好幾個人,大半天過去,院子裡的麥子都堆了一座大山。再要往家背,也堆不下了。
於是,半下午眾人就不再去山上,開始鋪開麥杆脫粒,洪父可不是亂請人,能在這院子裡的都是村裡有名的能乾人。天黑之前,全部麥子已經鋪開,麥杆子都堆到了後院,除了堆得有點亂,簡直處處妥帖。
楚雲梨送上晚飯,一群人狼吞虎咽過後各回各家。
洪父不得不承認,花點銀子後自家能輕鬆許多。一天乾的就能比得上原先一家子三天的活。今晚不用熬夜,他愜意地找了衣衫去洗漱了,幾個孩子跑去彆家玩耍……正值秋收,家家都睡得比較晚。
楚雲梨悄悄出了門,一路往鎮上狂奔,沒跑多遠就看到前麵有兩個人。高壯男子走在前麵,纖細瘦弱的女子被拽著跟在後頭,近一點還能聽到她的哭聲。
“有什麼好哭的?”楊大鐵不耐煩的聲音從風中飄來:“老子都不計較,過了今夜,咱們就有好日子過了。以前你總念叨說兩個孩子在長個,得多吃肉。你老老實實聽我的,回頭想吃多少都行。”
陳桃花哭得傷心至極:“外人會戳我脊梁骨的,要是傳到村裡,兩個孩子還怎麼做人?他爹……咱們回去吧,我求你了……回頭我做事再快一點,騰出空來去外頭做短工……”
“你能賺幾個子?”楊大鐵語氣裡滿是不屑:“這隻需要往那兒一躺,腿打開就行。做短工辛辛苦苦一整天才幾個銅板,這一夜就能賺你一個月的錢。放心,這種事隻要我不計較,就沒人敢說你不是。也不可能傳出去嘛,村裡真有男人去的話,他們比你更怕傳言。”
陳桃花哭得更大聲了。
楊大鐵想了想:“大不了,咱們不做村裡人的生意。這總行了吧?”
聽到這裡,楚雲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瞬間心頭火起。她左右看了看,撿起一塊大石頭,急追幾步,朝著楊大鐵的頭狠敲了一下。
下一瞬,高壯的男人身子一軟,癱在地上不省人事。
陳桃花嚇得想要尖叫,月色朦朧中,她隻一眼就認出來打人的是自己姐姐,急忙伸手捂住了嘴。
楚雲梨將手裡的石頭丟到路旁的河裡,哼了一聲:“這種混賬,不能慣!”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陳桃花有些緊張,忙左右看了看,發現四下無人,也不敢放鬆,忙抹了一把淚:“你快走。”
楚雲梨瞄了一眼昏迷的楊大鐵,問:“你怎麼弄回去?”
“我就說他走的路上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了,回村裡去找人幫忙。”陳桃花推了她一把:“快走,這事跟你沒關係。”
楚雲梨看她自有成算,道:“差不多的事咱們可以妥協。但他讓你……絕不能答應。再有下次,你不敢動手,直接來跟我說。”
陳桃花眼眶中有淚,忍不住笑了:“好!”
回到家中,三個孩子已經回來,不是他們玩夠了。而是洪母叫回來的,看見楚雲梨進院子,道:“來得正好,給他們找衣裳,洗完了都早點睡。對了,你上哪兒去了?”
楚雲梨張口就來:“我去茅房。剛裡麵有人。”
家中這麼多人,隻有一個茅房,很容易撞上。洪母沒有多問,道:“你也早點歇著,明天還要乾活呢。”又嘀咕:“也不知道兄妹倆找到人了沒有。”
最好是沒找到,否則,兄妹倆少不了要挨一頓胖揍。憑著小白的心狠手辣,要了他們的命也很正常。
翌日早上,楚雲梨起來熬粥,有村裡人從門口路過去山上乾活時說起了楊大鐵受傷的事。
“該!村裡的人常年去鎮上,走路的有不少,也有不少孩子在那片山上耍,都沒有被石頭砸到頭。偏偏砸了他,要我說,這就是老天有眼。”
另一個人問:“你說這大晚上的,夫妻倆去鎮上做什麼?”
“還能做甚?”一開始說話的人滿臉不以為然:“大鐵常年在鎮上混,認識的人都跟他差不多。肯定是去喝酒的。帶上媳婦,也是想讓媳婦將他弄回來。我要是桃花,就不管他死活。”
“桃花管不住……”
兩人說著,漸漸走遠了。
楚雲梨若有所思,看來所有人都以為楊大鐵是被山上掉下來的石頭給砸傷的。這應該是陳桃花往外放的話。
沒多久,乾活的人去了山上,楚雲梨想回去補個覺,就看到有馬車在門口停下。洪家兄妹倆罵罵咧咧先後進了院子。
看見屋簷下的楚雲梨,洪華蘭張口就問:“有吃的嗎?”
楚雲梨往後退一步:“吃完了,得重新煮。”
“那快去煮啊!”洪華蘭滿臉不耐煩:“昨天到現在我就吃了一碗湯麵,娘的,那就是一鍋湯,裡麵隻有幾根麵,蔥花都比麵多,也好意思賣五個子兒。”
念叨完了,看見楚雲梨站在原地沒動,她冷笑著道:“怎麼,我說話不好使?還是你聾了?”
楚雲梨攤手:“我沒糧食。”
家裡的糧食都由洪母鎖著,洪華蘭有一把鑰匙,陳桂花這個兒媳則連那間屋子都不能進。
洪華蘭冷哼,掏出鑰匙:“去打一碗,給我做成乾的。”
楚雲梨伸手接過,似是無意一般道:“妹妹這鑰匙竟然是隨身帶的,也不怕丟。我就不敢將這麼重要的東西帶著,不過,我也沒鑰匙哈哈哈哈……”
後麵幾句是乾笑,還帶著幾分窘迫。
洪華奇看了過來,眼神莫名。
楚雲梨回望,疑惑問:“一碗夠麼?”
去城裡這一路,兄妹倆心情都不好,一言不合就吵。人在氣頭上,說話都不過腦子,二人都朝對方說了好多難聽的話,雖說親兄妹之間不應該計較這等小事,吵吵鬨鬨正常,洪華奇心頭也還是不高興。
在彆人家,妹妹到了年紀是要嫁出去的。可自家妹子不肯嫁就算了,還拿他媳婦隨便使喚,動不動就指桑罵槐。連鎖糧食的鑰匙都隨身帶著……這鑰匙他們夫妻都還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