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不客氣地道:“你是不同,舍不得女兒,一直將人留在家裡,弄得兄妹之間不合。”
洪母扭頭望來,一臉驚奇:“桂花,你這膽子好像真的是越來越大,連我都敢教訓了。”
“就是順口一說。”楚雲梨低下頭:“我想著,我們早晚會老,早晚都會離開,我總要把這個家當起來。要當家,性子就不能太軟。”
這話挺有道理。
都說媳婦熬成婆,剛進門的年輕小媳婦懶惰,乾活辛苦,誰都不想乾。要是沒個長輩管著,怕是地裡的草比人還要高。
“你還挺機靈,居然能自己想到這些。”洪母轉而又道:“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你少摻和。”
楚雲梨耳朵靈,隱約聽到身後有洪華蘭的腳步聲,問:“娘,你該不會真的打算將家裡的地分一些給妹妹吧?”
她會這麼問,就是篤定了洪母會否認。
夫妻倆就算真的有將地分給女兒的想法,在陳桂花這個兒媳麵前也絕對不會承認。果不其然,洪母搖搖頭:“田地那都是給兒子,怎麼可能給女兒?那是要亂家的!”
楚雲梨笑了笑:“真要給的話,孩子他爹怕是要不高興。”
洪母不悅:“田地是我們的,我們還活著呢,輪不到他不高興。”
“是是是。”楚雲梨讚同:“你想給誰就給誰。我是吃夠了娘不疼的苦,都是女子,我能理解你們的想法。”
可惜,陳桂花再怎麼理解都沒用。
洪母嘴上說得輕鬆,心頭其實挺沉重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洪家的院子。楚雲梨剛才就吃了幾口,桌上一片狼藉,什麼都沒剩下,她跟往日裡逆來順受的陳桂花一樣,絲毫不生氣,利落的收拾碗筷。
洪家父子在屋簷下睡覺,聽到動靜睜眼。都不用他們問,洪母就繪聲繪色的講了所見所聞。
“要不是桂花威脅說要燒院子,那丫頭真就被帶走了。那大娘我沒見過,不過,我聽說鎮上有個姓柳的寡婦,穿得花花綠綠,整日走街串巷,專門收貌美的小丫頭送到城裡,說是送去做丫鬟,內裡……誰知道呢。”洪母一邊說,一邊準備繩子。
仨孩子看到她一副即將出門的模樣,都跑到了後院去,反正能躲則躲。能捱一會兒就捱一會兒,絕不主動去山上。
洪母氣笑了,也懶得催,拿著繩子率先出門。洪華蘭進門後一言不發,此刻飛快跟了上去。
楚雲梨看在眼中,唇角微翹。
又是半天過去,今兒洪華蘭一改往日,變得特彆勤快,幾乎是小跑,也從不在院子裡多待,喝完茶就往外奔。她回來得勤,弄得楚雲梨都尋不到機會回房去歇。
翌日一大早,楚雲梨起身,準備去廚房燒水。實在是洪母特彆會嘮叨,若是起晚了,得被她罵得半個村子都知道陳桂花睡了懶覺。剛走到門口,忽然聽到外頭屋簷下洪華蘭低聲問:“爹答應了麼?”
“能不答應麼?你是他親閨女。”洪母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去換衣,一會兒就說去你舅舅家,咱們爭取半天之內將事情辦好。這天不正常,好像要下雨,還得趕緊回來收糧食呢。”
“好!”
楚雲梨聽得出洪華蘭的好心情,一個字說到最後尾音都是上揚的。她正準備開門,又聽到洪母囑咐:“這事可千萬彆說漏嘴了,回頭你自己將東西收好。”
“放心。”洪華蘭跑步輕快的去了茅房。
楚雲梨打開門時,看到了洪母的背影。她在廚房忙活,聽見洪母說要帶著閨女回一趟娘家探望生病的嫂嫂。
洪家夫妻做事向來有商有量,洪父隨口答應了下來。
母女倆都出門了,洪華奇才起身,仨孩子正在玩水。他看見後,嗬斥道:“彆把衣裳弄濕了,小心著涼。”
大的那個已經十三,擱心急的人家已經在議親,可大娃一直不太穩重,跟個孩子似的,洪華奇一直看不順眼。
大娃答應下來,卻將盆裡最後的水朝兩個弟弟倒了過去。
洪華奇看得一肚子氣,嗬斥:“你還小?”
大娃吐了吐舌頭,轉身跑了。
院子裡亂糟糟的,用完了早飯,一行人都走了才安靜下來。
他們離開不久,母女倆就回來了,洪母還帶著一塊肉,進門就遞給楚雲梨:“分兩天吃,彆一頓就給造了。”
洪華蘭沒和往常一樣衝著嫂嫂冷嘲熱諷,她似乎心情不錯,都沒看楚雲梨,直接就奔回了自己的房。很快就換了乾活兒的舊衣出門,三兩口喝完了粥,母女倆有說有笑出門,剛出院門,洪華蘭還往嘴裡塞了樣東西,又遞給母親一點。
不對勁!
楚雲梨等所有人都走了,撬開了洪華蘭的鎖,進門後左右觀望一圈,發現她床尾的壓板上有個腳印。
隻是個腳掌的印子,又寬又肥。這是洪華蘭的腳,她也踩了上去,一眼就看到粗布帳幔頂上放著個小匣子,她小心的取過,餘光瞄見放匣子的地方有一張紙。她將手中匣子放下,拿起那張紙打開。
那是一張地契。
西山的八畝地屬於洪華蘭所有。
鮮紅的印似乎還沒乾,楚雲梨多瞅了一眼,不得不承認,洪家夫妻是真的挺疼女兒。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洪華蘭沒有孩子,這張地契最後還是會落到大娃三兄弟手中的原因,他們才會這般爽快。
楚雲梨將東西放了回去,將匣子放回時,打開瞅了一眼。發現除了幾條綢緞外,還有幾粒糖,再有就是一個銀製的鐲子,大概是年頭太久,鐲子都變黑了。
她出門歇了會兒,去廚房做飯。
期間洪家人分批回來好幾次。終於到了三兄弟落單的時候,楚雲梨探出頭:“大娃。”
因為洪家人對待陳桂花的態度很不好,以至於幾個孩子麵對她時壓根就不知道尊重為何物,大娃聽到她喊,隻扭頭望來,沒說過來詢問,甚至都沒開口。
“想不想吃糖?”楚雲梨一副神秘兮兮模樣:“我早上看見你姑拿糖給你奶了。”
大娃眼睛一亮:“她們去鎮上了?”
楚雲梨搖頭:“我不知道,你可以問姑姑拿糖。”
大概是洪家人念及幾個孩子很早就沒了娘,對他們一直都挺寵,隻要願意乾活,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大娃也沒有如楚雲梨所言去找姑姑,而是直接推開了姑姑的窗戶,因為裡麵鎖著,他還搬了椅子狠砸。
窗戶砸開,兄弟三人奔了進去,等楚雲梨從廚房裡再探出頭來,他們已經捧著匣子出來了,三娃手中還抓著那張地契。
“這玩意我知道。”三娃小大人似的:“這東西在誰手裡,房子和地就是誰的。”
大娃伸手接過,他讀過半年書,沒什麼天分,認不了幾個字,且地契東西不管是誰家都收得嚴實,他沒機會見過,也沒聽人說起。聽了三娃這話,道:“我是大哥,該我收著!”
語罷,不由分說將那張契書收入了懷中。
等到洪華蘭從山上回來看到被砸了的窗戶,氣得七竅生煙:“嫂嫂,這誰砸的?”
楚雲梨看了一眼幾個孩子,不答。
洪華蘭奔過去,一把揪住大娃耳朵:“能耐得很,敢砸我的窗。我卸了你胳膊信不信?”
大娃連連喊疼,洪家夫妻在邊上打圓場。洪父見女兒不肯鬆手,忙道:“一會我就去給你修,多大點事,再把孩子的耳朵給揪著。撒手!”
“你就慣著吧。”洪華蘭不滿地嘟嚷了一句,回房去整理被翻亂了的東西。將被褥和衣衫整理完,她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帳幔頂,突然就覺得不對。
她所有的好東西都放在匣子裡,由於懶得天天踩著床尾查看,便故意將那個匣子往外放了放。站在她的位置,能剛好看見匣子的一角。可此時那處空空如也。
想到今早上才拿回來的東西,她心下一驚,忙上前去查看,結果什麼都沒有了。
她從破了的窗戶探出頭:“大娃,你是不是拿我的匣子了?趕緊還我!”
洪父皺眉,三個都是小子,又不大懂事,要是拿了女兒姑娘家的東西出去顯擺,會鬨笑話的。當即催促:“趕緊還給姑姑!”
洪華蘭滿臉緊張,偷瞄母親。
洪母福至心靈,氣得跺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