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不懂事,聽到有燒雞就開始流口水。桃花瞪了一眼這倆沒出息的,道:“拿一隻腿來給孩子分了就行。”
當初這些人沒少跟楊大鐵在外頭胡混,也經常到家吃飯,她才不會客氣。
“行!”楊有根立刻就答應了下來,目光又落在了楚雲梨身上:“桂花妹子,你也來吃飯吧。”
楚雲梨擺了擺手:“不吃。”
楊有根碰了個釘子,也不生氣,笑吟吟進屋去了。
屋中傳出了燒雞的香氣還有酒香,混雜著劃拳和吹牛的聲音,聽著特彆吵。
桃花煩躁得很,道:“姐姐,我們去村裡走走。”
“哪兒有主人被客人攆走的道理?”楚雲梨隨口道:“不去!”
桃花苦笑,將倆孩子送回房,準備哄他們睡覺。
屋中幾個男人的動靜忽然小了下來,楚雲梨眯眼站到了屋簷下,剛好聽見楊大鐵低聲道:“不行!”
“行的,反正她已沒了男人,哥兒幾個也不是白占便宜,以後會護著她。”
楚雲梨聽出來這是其中一個身形矮小的男人的聲音。
“你們不懂,她是被富家公子點名要了的人。就是鎮上福來客棧那位,要是你們覺得可以搶得過他,那儘管去。”說到這裡,楊大鐵壓低了聲音:“我可聽說,洪家被逼得一家子偷跑,那可都是他的意思。”
此話一出,屋中安靜了一瞬。
半晌後,楊大鐵沉聲道:“就如我先前提議的那樣,桃花是個不錯的女人。今兒誰留下?”
裡麵傳來一陣爭執聲。
楚雲梨氣笑了,直接進了隔壁的門。
“桃花,他在那邊問那幾個人誰今晚上留下。”
桃花本來是隨口一聽,反應過來姐姐的話中之意後,臉色瞬間就白了。
“他為何要……”
恰在此時,幾個男人醉醺醺出門,互相攙扶著往外走,楊有根沒在其中。
桃花從窗戶看到,氣得胸口起伏。
她沒有過去問,那邊也一直沒動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桃花不願相信楊大鐵都變成這樣了還要對付自己,天黑了也沒上床,隻坐在桌旁。
月亮越來越高,忽然聽到了隔壁的開門聲。
楚雲梨睜開眼睛。
桃花身子抖了抖,萬分希望那人是去茅房,可讓人失望的是,腳步聲是往這邊房門而來。她事前得到消息,早有準備,那邊推門聲一起,她立刻握緊了手邊的刀。
“你彆過來。”
楊有根嗬嗬一樂:“原來你都知道。弟妹,你是不是早就想哥哥我了?”
“我想你祖宗。 ”桃花氣得要死,楊大鐵都已經這樣了還不放過她,她是真覺得沒了活路,崩潰後,正想著乾脆帶著孩子跟他們拚命,死了一了百了。
她拿著刀撲上前去。
月亮如水,屋中不如外麵亮堂,楊有根站在門口,隱約察覺到桃花坐在那處,等人撲了過來,才看到她手裡的刀,他昏沉沉的腦子瞬間清明過來,忙不迭往後退,哪裡還有一點醉意?
桃花是想與人同歸於儘,發了狠心,不管他退不退,拿著刀撲過去就砍。
饒是楊有根極力躲閃,肩膀和手臂上都被砍傷了。他不敢大叫,隻低聲勸:“弟妹,彆砍了,都是誤會,我是喝醉了才沒有離開的,不是想要欺負你。再砍就要出人命了。”
“我砍死你,大不了給你償命。”桃花眼睛血紅:“你們一個個都是畜牲!該死!”
楊有根在院子裡狂奔,楚雲梨一直注意著那邊的動靜,此刻追了出來,撿起門口的掃帚丟了過去。楊有根腳下一絆,整個人往前倒去,與此同時,桃花的刀也到了。他渾身嚇出了一身冷汗,腦中一片空白,真的以為這一次逃不過去了。
桃花的刀歪了下,砍上了他的腰,血流了不少。
楊有根痛得爬不起身,桃花還想要去砍他,楚雲梨一把搶過:“彆砍了。”
桃花沒想到姐姐還醒著,此刻回過神來,那股想要與人同歸於儘的氣勢瞬間就散了,猛地撲進姐姐懷中。
楚雲梨冷笑一聲:“還不走,是想被砍死嗎?”
楊有根拔腿就跑,走過的路上都灑落了血跡。
好半晌,桃花才鎮定下來。姐妹倆一起入了楊大鐵的屋子。
楊大鐵根本就沒睡著,一直支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早就知道楊有根敵不過姐妹倆已經偷溜了,姐妹倆一直在外頭哭,他老覺得頭上懸著一把刀沒落下來,實在是這會兒的他隻能任人宰割,根本就反抗不了。
看見二人進門,他瑟縮了下:“桃花,我可以解釋。”
桃花漠然看著他:“你那麼喜歡做活王八嗎?找了一個守著你一心一意過日子的女人,你卻不滿意,非要找野男人?楊大鐵,我上輩子是掘了你家祖墳麼,不然我實在想不到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桃花……我……”楊大鐵看著她手裡的刀,心亂如麻,脫口道:“我怕你離開。”
桃花:“……”這算個什麼理由?
楚雲梨若有所悟:“你自己已經廢了,算不得男人,怕桃花離開,所以找人欺辱她,然後你就有了她的秘密,可以借此拿捏她一輩子,是麼?”
楊大鐵的心思被猜中,下意識否認:“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
桃花和他同床共枕幾年,對他的了解不說有十分,七八分是有的。她很是失望:“楊大鐵,我們完了!稍後我就帶著孩子回娘家改嫁!”
這是氣話。
桃花並不想回家去被爹娘再賣一次,但她也沒有彆的去處,說到這裡,一時間悲從中來,忍不住嚎啕大哭。
“姐姐,我們的命好苦……”
楚雲梨拍了拍她的背:“想讓他不再鬨事。容易得很。”
她轉身去了柴房,選了一根合適的木棒,然後在楊大鐵驚恐的目光中對著他的兩條腿狠狠揮下。
兩道骨裂聲傳來,楊大鐵的慘叫幾乎掀破了房頂。
他的慘叫聲特彆滲人,桃花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緊緊握著姐姐的手臂:“這會不會出事?”
“不會,就說是楊有根打的。”楚雲梨看著痛得幾欲暈厥的楊大鐵,一字一句地道:“楊有根借著酒醉想要欺辱於你,楊大鐵不願意,阻止時被他砸斷了兩條腿。後來是你拿著刀拚命抵抗,這才將楊有根嚇退。對不對?”
最後是看著楊大鐵問的。
照這麼說,楊大鐵成了為了護住妻子被人打斷了兩條腿的好男人。
楊大鐵也不敢說不對啊,忙不迭點頭。
桃花有些不滿。
楚雲梨拍了拍她:“看明天!”
這件事情不可避免的傳了出去。楊有根他娘還想上門討要賠償,結果到門口後都不用桃花開口,就已經被周圍的鄰居還有楊母給罵走了。
楊大鐵私底下找到幾個兄弟解釋,說不是這樣。
幾人都不信他,再有,他如今窮得叮當響,連妻兒都養活不了,幾人上門也沒有好處拿,又不敢占桃花的便宜……這女人實在太狠了,不管楊大鐵有沒有護著她,她是真的拿刀將楊有根砍傷了的。
他們平時偷雞摸狗,膽子比一般人大,但說到底也是欺軟怕硬。為了個女人搭上自己的小命,實在是不劃算。
從那之後,那些狐朋狗友再不登門。而桃花凶悍的名聲也傳遍了村裡,外人根本就不敢編排。
*
一大早,楚雲梨正在打包袱,張明秋已經派了人來告知,就是第二天一早就要走,讓她先去鎮上住一宿。
桃花舍不得姐姐,又擔憂姐姐這一去會被人欺負,姐妹倆正說話呢,突然聽到外頭有人喊。
她走出院子,看見是隔壁的大娘。
“桂花,你快看看去吧!”
楚雲梨好奇:“出什麼事了?”
大娘伸手來拉她:“快彆說了,你婆婆被人送到了村口,據說一家子都被劫匪殺了。”
“真的?”楚雲梨這麼問著,腳下飛快。
大娘沒吭聲,去村口的一路上,不停有人從院子裡出來跟他們一起。
“桂花,他們走的時候真沒叫你?”
“沒叫是好事,要不然桂花也沒命了。”
“所以說這人就得信命,如果桂花知道他們出門,當時跟著上去,哪裡還回得來?”
……
一群人議論紛紛,楚雲梨沒有出聲。還隔著老遠,就看到村口處眾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最中間躺著渾身是血的洪母。
周大福已經在了,他正在拜托村裡的馬車去鎮上請大夫。
洪母奄奄一息,眼神渙散,看見楚雲梨時忽然就亮了。
“桂花!”
看她傷得挺重,但說話還算有力氣。
楚雲梨上前:“出什麼事了?”
想到一家子遇上的事,洪母眼神中滿是恐懼:“他們……他們來打劫,見人就殺……好嚇人……”
周大福忍不住問:“那你是怎麼躲過去的?”
洪母是運氣好,剛好被死了的女兒壓在底下,加上她本來已經受了傷,周身都在流血,那些人以為她也死了。
“他們翻到了銀子後,很快就進了林子裡。我又等了許久,這才敢挪出來。爬了足有一裡地,才遇上了牛車。”
這才撿到了一條命。
“劫匪這麼凶嗎?”村裡人都有些震驚。周大福回過神來:“你這事兒得報官,讓衙門把那些匪患除了,這才算是為妹夫他們討了公道!”
洪母忙不迭搖頭。
那些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搶人,多半是有靠山的,她還想活著呢,並不敢與那樣的人作對。
周大福看到妹妹臉上的驚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她的想法。
“先養傷吧!”
洪母因為沒有吃足夠的解藥,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身子卻特彆的弱,這又受了傷,大夫來時就已經昏迷過去。
好在她隻是一些皮外傷,看著嚇人而已,到底是沒有傷到要害,當日被搬到了周大福的家中。
周大福帶著妹妹臨走時,也沒忘了楚雲梨,道:“桂花,你去照顧。”
楚雲梨一臉為難:“那位張公子說讓我明早上跟他一起走,今天晚上就得去鎮上過夜。這是洪華奇先前就答應他的。”
周大福:“……”
他自認得罪不起富貴公子,歎了口氣:“這天還沒黑呢,你先去瞧瞧吧,一會兒我讓馬車送你去鎮上。”
洪母要睡醒,天已近黃昏,看到兒媳蹲在床邊,她瞬間老淚縱橫:“桂花……我們家真的倒了大黴……早知如此,當初我說什麼也不讓他進門。”
“後悔已經遲了。”楚雲梨麵色淡淡:“你算是撿回來一條命,而我還得去找他呢。咱們婆媳,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聞言,洪母滿臉傷感,嘴唇哆嗦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雲梨好奇問:“你覺得洪家被劫跟他有關?”
洪母連點頭都不敢,看向了窗外:“你自保重吧。”
楚雲梨提議:“你現在去報官告他,我就不用跟他走了。”
“彆彆彆!”洪母嚇得都嘴瓢了:“跟他沒關係。是我們家自己倒黴遇上了歹人,他們為求財而來,拿到銀子就走了,沒有人指使!”
此刻她神情慌亂,說話吐字不清,明顯被嚇得不輕,強調最後一句,更像是此地無銀。
從頭到尾,洪母就沒有將陳桂花當做家人。
如果她有,陳桂花算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應該想儘辦法也要救下才對。可她不願!
其實,楚雲梨留了這麼久,也是想要試探一下陳桂花在洪家人心裡的地位。
陳桂花跟他們一起在火中喪生,哪怕平時在洪家有乾不完的活,挨不完的罵,她還是想要知道,他們心裡到底有沒有將她當做一家人。
很明顯是沒有的。
楚雲梨捂著胸口,那處漸漸變得平靜。她起身:“那麼,你保重。”
語罷,再不看洪母,抬步出門。
*
天色漸晚,楚雲梨入了福來客棧,張明秋正在用晚膳,看見她進門,沒有如往常一般讓她坐下,隻道:“站旁邊。”
這是把她當丫鬟使。
隨從低聲道:“伺候公子用膳。”
楚雲梨知道,大戶人家的公子會有專門的人布菜。但陳桂花是不知這些規矩的,當即一臉疑惑:“怎麼伺候?”
隨從一臉恨鐵不成鋼:“布菜啊!”
楚雲梨拿著筷子上前,將桌上的魚頭送到張明秋麵前的盤子裡,期間手滑了一下,魚頭高高落下,濺起了一大片湯汁。
張明秋離得近,頭上臉上身上都被濺了不少。
他麵色一言難儘,自認實在是受不起這番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