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河在村裡的名聲不太好。
哪怕是百花村的人也聽過他經常在外偷雞摸狗的事, 也不是沒人跟他計較,不過是在事情鬨開之前,沈家夫妻就已經上門給了人足夠的賠償罷了。
以前那是偷著玩, 現在嘛,他得為自己的以後考慮。
沈家夫妻有了新的孩子,當著人前甚至不願意叫他進門。這門親不走也罷,至於蔣家這些親人,整天都在吵,每個人都在往自己懷裡扒拉, 還不如沒有呢。
再說, 留在村裡, 所有人都在說他是奸生子, 這名聲實在是不好, 不說娶妻生子了, 隻走在外頭麵對眾人的指指點點,他特彆心煩。
既然沒有值得放在心上的人,那還不如一走了之, 去了城裡, 誰也不認識自己, 也不會再有人議論那些事。大不了, 找個活乾!
當然,如果能在家裡找到足夠的銀子, 那就去另外的鎮上買一間宅院,娶一門美嬌娘。
沈大河心裡想著這些,輕手輕腳的進門,之前他就已經有刻意打探過,發現柳氏之前的東西都在一個匣子裡。
在夫妻倆的酣聲中, 他將匣子抱著重新跳出窗外。
恰在此時,另一邊的廂房裡響起了孩子的哭聲,緊接著就是周氏哄孩子的聲音,還有床的吱嘎聲,應該是翻身坐起抱孩子。
沈大河剛好站在院子裡,想躲已經來不及,乾脆一鼓作氣往門外跑。
上半夜的窗基本都是開著的,周氏眼角餘光撇見外頭一個人影閃過,先是嚇一跳,然後踹了一腳邊上男人:“有賊,你快去看看。”
與此同時,沈大河也碰到了大門。
蔣文樹聽到有動靜,來不及多問,打開門跑到院子裡,剛好看見沈大河離開的背影。
“混賬,你給我站住。”
這麼大動靜,柳氏被吵醒了,聽兒子說看見沈大河抱著的東西跑了。她還沒想到自己的匣子,被兒媳一提醒,才反應過來,再去摸放匣子的地方,那處空空如也。
她不敢置信的點亮了燭火,確定沒匣子,急得直跺腳:“快去追!”
蔣滿華皺了皺眉:“你不是說家裡的銀子都花完了,那裡麵應該也沒多少。”
“我身上就得十幾個銅板了,剩下的都在裡麵。”柳氏氣道:“這孩子,怎麼連自家人都偷呢。”
“彆偷啊偷的,好難聽。”蔣滿華披衣起身:“孩子應該是遇上了難事,不好跟咱們說。”
柳氏急得團團亂轉,聽到這話後,又轉了一圈,想到什麼,頓住腳步回身看著男人上下打量。
蔣滿華疑惑:“看我做甚?”
“以前你對小妹可一直都沒放在心上,換了大河你這心眼兒就偏到了天邊去。”柳氏麵色古怪:“難道你早就知道小妹不是你的孩子?”
當然不是。
姑娘家早晚都要嫁到彆人家去,靠不住的。再說人年輕的時候想法和年紀大點又有不同。蔣滿華那時候想著過一天算一天,沒想帶小妹走,不然就不願意費心思培養感情。現在不同,人到中年,便開始準備年老了的事。沈大河是自己兒子,維持好這份關係,以後兒子就能給自己養老送終。
“不知道。”蔣滿華慢悠悠道:“就是覺得跟小妹沒眼緣。看到大河就覺親切,可能真是血脈親緣在作怪。”
柳氏覺得這話有理,看到老大已經追了出去,總算鬆口氣。
可惜,蔣文樹一直跑到了村子外都沒有看見人,又去其他的岔路口找了找,連影子都沒見著。隻得悻悻回家。
他一進門就問:“娘,你在那裡麵放了多少銀子?”
“就二兩多。”柳氏歎口氣:“那孩子,有事情可以跟我說嘛,直接伸手拿,哪裡來的毛病。”
“老話說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他爹偷了彆人的家,他也是個偷兒,這叫家學淵源。”蔣文樹滿臉嘲諷:“你把地契收好了就行。”
反正家中的銀子多半都給了父親,剩下的也沒多少。
大半夜的折騰了這一趟,蔣文樹累得氣喘籲籲,渾身都是汗水,他準備去洗漱完睡覺,家裡十畝地,還沒開始收拾,明兒還得去乾活呢。剛轉身,忽然覺得母親的臉色不對,他回頭問:“娘,你怎麼了?”
柳氏滿臉不自在:“沒……沒怎麼。”
蔣文樹想到某種可能,臉色難看地問:“我們家的地契呢?”
柳氏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在,在呢。”
蔣文樹看她這樣,愈發懷疑,伸出手道:“給我看看。”
“你又看不懂。”柳氏拍掉了他的手:“我好好放著的,平時都不去碰,大半夜的,趕緊回去睡吧!彆胡思亂想。”
不是,這樣子分明就是心虛,蔣文樹僅存的那點困意瞬間就沒了。
“給我看!”
蔣滿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到那個契書上寫的是蔣滿倉的名,兒子拿去也就是一張廢紙,心裡還有點可惜,道:“趕緊給了吧,弄完了好睡明早上我還要去找人呢。”
話音未落,就被柳氏掐了一把。
落在蔣文樹眼中,就是這夫妻倆有了不告訴他秘密。也就是說,在母親的心裡,他成了個外人。
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不過,十個手指有長短,長輩偏心實在太正常了。村裡那些說是給幾個孩子平分田地的長輩,也沒幾個真正做到了平分。
以前蔣文樹是被偏愛的那個,如今這……他很不習慣,也根本接受不了。因此,本還想著那地契寫著自己親爹的名字,丟了沒多大要緊的他,再次將手伸了出去:“給我看。”
語氣不容拒絕,態度執拗。
柳氏見兒子一副看不到就不罷休的架勢,求助地看向蔣滿華。
蔣滿華也煩呢,這麼重要的東西不好好放著,怎麼就非得放在那裝錢的匣子裡呢?
再說,那東西兒子拿去也沒用,本來二兩銀子的事等人回來就算了,現在加了地契,定然非得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大半夜的,睡吧!”他打了個嗬欠。
“我睡不著。”蔣文樹冷冷道:“娘,彆怕麻煩,趕緊拿出來我看看。看完了咱們大家都好睡。”
柳氏拿不出來,男人又不肯幫忙,最氣人的是老大對自己的態度,以前可從來沒有這麼惡劣過。她惱了:“契書在匣子裡,你想看,把人追回來吧!”
說罷,跑去床上用被子蒙了頭,不肯再說話。
蔣滿華心裡煩:“那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放在匣子裡呢?”
柳氏這會兒很生氣,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那混小子會跑來偷?之前十多年家裡都沒出過這種事,這沒放在身邊養大的孩子就是不行。”
蔣滿華眯起眼:“明天我去找沈家算賬。”
不是,跟沈家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話,輪到柳氏睡不著了。
蔣文樹皺了皺眉:“娘,還是趕緊補回來的好,明天我找牛車送你去鎮上。”
柳氏沒答,半晌才將頭上的被子拉開,遲疑了下,道:“這名字怕是不好改吧?”
“好改。”蔣文樹早就在琢磨這事了,道:“拿著跟我爹寫好的契書,回頭直接寫成你的名,或者我的也行。”
蔣滿華不依:“我在家裡這麼多年,一文錢都沒拿到。家裡的地總有我一份吧?就算不給我,怎麼也要分一點給大河,全部寫給老大絕對不行。”
“你臭不要臉。”蔣文樹破口大罵:“讓你在家裡住已經是我大度,現在你還惦記我的地,做你的春秋大夢!你要麼打消這個念頭,要麼現在就給我滾。”
“彆吵彆吵。”柳氏急了:“人家還在睡覺呢,你們吼什麼?”
蔣文草早已經被吵起來了,隻是這屋子是長輩的,裡麵還住著不是親爹的蔣滿華,她沒好意思進來而已。聽到這裡也忍不住了:“彆的事情可以不吵,這事一定要掰扯清楚。”
“寫我的!”柳氏一錘定音:“彆爭了,回頭怎麼分,到時候再說。”
蔣文樹眯起眼:“寫我的,小草的嫁妝由我準備。”他又看向蔣文草:“妹妹,回頭你要什麼,都可以商量。反正家裡的所有東西都不能分給那個賊!”
蔣文草鬨騰著要十兩銀子,但她知道希望不大。這家裡的東西與其送給蔣滿華父子,還不如給自己大哥呢。
“好!”
她一口答應下來,蔣文樹心頭一鬆,歡喜之餘,道:“乾脆給你陪嫁二畝地。到時肯定有大把的人排隊想要娶你。”
二畝地也要值十兩銀子了。
蔣文草一喜:“大哥有心了。”
兄妹二人說定,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蔣文樹打了個嗬欠:“我回去睡覺,明早上去鎮上補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