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嫣然同是養女,出身商戶人家按理說是嫁不到官員的,但她是續弦,前頭原配留下來的長子比她還要大三歲。她當初帶出來的嫁妝不少,可是翰林院清貴,沒有油水,嫁妝再多也是死物,越用越少。而張府迫切的想要和朝中官員結交,柳悅那時候身份尷尬,彆說官家夫人。就是正經的商戶人家的主母也不愛跟她來往。人嘛,都喜歡彆人捧著自己,柳悅銀子多,手頭鬆散一些,劉嫣然那邊就很愛和她來往,過去許多年裡,姐妹倆很是親近。
後來有了孩子,也經常在一起聚。柳悅再嫁後,就托曾經的小姐妹照看孩子……隻一個張府,劉嫣然就很願意與她來往,如今還要加上定國公府和平遠侯府,她自是義不容辭。逢年過節都會親自上門送禮不說,兩個孩子生辰也會親自過來,就是孩子生病,她也跑得特彆勤快。這些年下來,孩子已經當她是正經姨母走動了。
劉嫣然夫家好歹是個官員,張府自然不會與之刻意撇清,再說,孩子和親娘那邊親近,對他們和張家都有好處。因此,也不阻止兩個孩子去找這所謂姨母。
汪氏以前不覺得哪裡不對,此時卻有些頭疼,孩子越大越難管,根本說不聽,這跑走之後,更不會聽她講道理了。眼看喊不回孩子,隻得吩咐身邊得力之人趕緊去追。
楚雲梨不管這些,眼看粥熬得差不多,便盛了一些晾著。
汪氏看得直皺眉:“粥不能放在這個屋子裡熬。”
“是夫君讓我熬的。”楚雲梨張口就來,反正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往他身上推就對了。
汪氏:“……”
她轉身就走:“我就說不能從小戶人家選妻,一點規矩都沒有。像什麼樣子。”
不管是哪個地方,都是上行下效。做主子的這樣貶低江窈兒,底下的人對她就不會有多尊重。楚雲梨怒極,抬手就將茶壺丟了出去,落下的位置巧妙得很,剛好就在汪氏的後腳跟。
新換上來的丫鬟不敢不貼心,因此那茶水很燙,汪氏跳腳,疼痛傳來,她勃然大怒:“大膽!來人,給我上家法。”
楚雲梨不疾不徐,起身走到門口,吩咐丫鬟道:“去請夫君。”
汪氏氣笑了:“指望世理護著你?”很是不屑的樣子。
丫鬟飛快跑了一趟。
汪氏身邊的人去拿打人的竹板,人還沒到,張世理就已經急匆匆趕回。
“祖母,彆打。”
汪氏看見跑過來的孫子,見其累得氣喘籲籲,額頭上還有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難道今兒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
“世理,你這媳婦沒規矩,我不過說了一句,她就拿茶壺來燙我。這樣對待長輩,簡直是無法無天,今兒我非得給她一個教訓不可!你要是我孫子,就彆攔著。”
張世理:“……”
“祖母,她是看孩子受傷,心裡難受,所以才大膽了些,以前不是這樣的。您彆生氣,我好好跟她說。”
汪氏愕然:“你這是中蠱了麼?”
張世理心下苦笑,忙上前安撫,讓人去請大夫,又讓大力婆子將人抬回院子,自己還親自跟著。
楚雲梨耐心地喂珍珠喝了小半碗粥,在她渴望的眼神中將碗放下:“先吃這些,隔一個時辰咱們再吃。不然吃多了傷胃!”
珍珠很少說話,更彆提討要東西了。這孩子被傷得很深,恐懼幾乎是刻進了她的骨子裡。楚雲梨並不強求,輕柔地將她抱起帶去了廂房。那裡,已經準備好了幾排藥櫃。
她打算熬點藥膳,順便配一些藥。
張世理暫時是很聽話,但這還不夠。
楚雲梨忙碌了一會兒,還幾次抬頭都見珍珠看著自己,忍不住問:“你疼不疼?”
珍珠搖搖頭。
楚雲梨心下歎息,那麼多傷,怎麼會不疼呢?
這孩子是連叫痛都不敢。
楚雲梨自從進了藥房,就悄悄調換了珍珠的藥膏,七日後,大半的傷口已經結痂,沒那麼疼了,珍珠完全行動自如。事實上,楚雲梨第一次與她見麵,她就是自己走的,這孩子很能忍痛。
珍珠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去外麵的街上轉過。那天楚雲梨帶著她狂奔大半個京城,她多半都在昏睡之中。因此,看她好轉許多,楚雲梨就帶著她出門。
這邊楚雲梨吩咐人準備馬車,就有人報給來張世理,如果說以前他對這個名義上的妻子是不管不問的話,現在就放了十二分的心思,若不是不允許,他恨不能時時刻刻守著,就怕出了岔子。
得到消息,他親自過來了一趟。
“你還是彆出門吧,孩子身上的傷還沒好呢。”他倒是想疾言厲色嗬斥妻子不許其出門,實在是不敢,隻能委婉勸說。
楚雲梨給珍珠係上夾襖上的扣子,又給她披了同色的披風,襯得她小臉愈發蒼白。說起來,珍珠挑著雙親的好處長,小小年紀已經是個美人胚子了。板著小臉特彆可愛,楚雲梨讚道:“好看!”
珍珠羞紅了臉。
楚雲梨欣賞了一會兒,才回答張世理的話:“孩子憋悶,長這麼大還沒逛過街,我帶她出去走走。”
語氣不容拒絕。
張世理又不能真的把人惹惱了,無奈地道:“我陪你們。”
楚雲梨本來想一口回絕,話到嘴邊,想到什麼,笑道:“好啊。”
對上她的笑臉,張世理隻覺得頭皮發麻,下意識打了退堂鼓。可放江窈兒出去亂晃,又實在不放心,萬一這女人又將那些字據抄錄了放在其他地方怎麼辦?
他這些天可沒閒著,每張十四份,總共二十八張,他花費不少人力物力,每次打聽到了痕跡都親自跑一趟,已經追回來了十七張。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徹底擺脫這個女人的轄製,眼瞅著看到了點希望,這女人又要出門,他不想功虧一簣。
一家三口坐上馬車出門,張世理怕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乾脆坐到了外麵。
楚雲梨直奔京城中最好的繡樓和銀樓,大手筆的選了一堆。掌櫃看見了張世理出現,親自到了幾人所在的屋中,來時手中還捧著一個托盤。
“張老爺,這是您給令嬡定的首飾,匠人昨天剛剛製完,本來小的還準備親自送上門呢。剛好您來了,小的乾脆拿來給您瞧瞧,如果有哪裡不合適的,小的再讓匠人去改。”
托盤上放著一套紫羅蘭色的玉質首飾,發釵雕了十二支,每一支的花樣不同,鐲子一副,戒指兩隻,耳墜大的兩副,小的兩副。
這樣的東西,哪怕就是放在京城的勳貴家中,也是不常見的,算是可傳世的寶貝。憑張世理的身份想要集齊這一套,私底下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
珍珠正在看自己鞋上的小珍珠,楚雲梨起身走到掌櫃麵前。
“這麼貴重的東西……”
掌櫃不太清楚她的身份,以為是張世理的妾室,張口就來:“這是張老爺給愛女準備的嫁妝之一。”
楚雲梨揚眉:“這麼早?”
掌櫃笑吟吟道:“不早了。”
真正有底蘊的人家,從自家女生下來起,就開始著手準備嫁妝了,樣樣精雕細琢,寧缺毋濫。掌櫃本來該解釋的,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多話,這位妾室帶著個姑娘,他多話了那是給貴客找麻煩。
楚雲梨側頭看向正在欣賞首飾的張世理,似笑非笑地問:“你給愛女準備的嫁妝?”
張世理對上她目光,頭皮一炸,剛想出聲,就聽她語氣輕慢地道:“我看著不錯,挺有眼緣的,這東西我要了。”
她看向掌櫃:“包起來,用最好的匣子。”
掌櫃愕然,偷瞄張世理神情。
張世理臉色難看無比,一時間沒出聲。
楚雲梨揚眉笑問:“夫君?珍珠不是你的愛女麼?”
張世理:“……”不是!
可他不敢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