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父親眼看見孔德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了筆墨紙硯, 很快寫就一封休書。
讀書人身上常備這些東西,勉強說得過去。可是孔德身上還帶著一個裝水的竹筒拿來研磨……怎麼看都像是有備而來。
他怒火衝天,當即就要去找人算賬。可是女兒還躺著, 指望不上兒子兒媳,他得先把這裡安頓好了, 再去找孔家算賬。
跑出朱家的孔德隻覺得渾身輕鬆,他當初娶朱明瑤是真心的, 怎麼看都覺得這姑娘的嫁妝都比鎮上其他普通人家中的姑娘嫁妝要多。結果, 嫁妝就多了那麼一線。他想的是有一個富裕的嶽家,借錢也有個開口處。
結果朱家一毛不拔,這就不能怪他絕情了。
孔德一刻也不停歇,看著天色還不算晚,也不想等明天, 直接就去了康三娘買下的山頭。
如果不出意外,康三娘和姚公子都在那裡。
果然沒意外,孔德氣喘籲籲的爬上了山,到那個新收的宅子, 就看見未婚夫妻倆正在院子裡說種花的事。
“姚公子。”
姚長安看到他一副極力壓抑興奮的模樣, 奇怪得問:“有事?”
“我已不是朱家的女婿,就在方才, 朱明瑤已經被我休了。”孔德眼神熱切,“之前你說不幫朱家人, 現在我和朱家人已經沒有關係了,求你幫我一次!隻要姚公子願意幫忙,我這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
楚雲梨有些驚訝:“休了?”
孔德是讀書人,腦子比一般人要靈光一些,他知道康三娘很討厭朱明瑤, 立即道:“朱明瑤從高處摔下,已經落胎了。”
兩人之間門有仇嘛,對方越慘,康三娘肯定會很高興。
楚雲梨愈發驚訝:“真的?”
孔德點點頭,目光一直看著姚長安,等著他表態。
姚長安眉頭緊皺:“孔書生,當時我話還沒說完你就跑了……”
孔德見狀,心頭忽然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什麼?”
“當時我說第一條是不幫朱家的人,這還有第二第三呢。”姚長安搖頭,“你也太急了。”
孔德一顆心提了起來:“第二第三是什麼?”
“第二嘛,我不幫苟且之輩,你與有夫之婦來往,這可不是君子所為。還有第三,我不幫無情無義之輩。無論朱家的姑娘做了多少錯事,對不起多少人,她總歸是對得起你的。”姚長安說話不疾不徐,掰著手指細數。
孔德變了臉色:“你不早說。”
“你自己太著急了,怪得了誰?”楚雲梨輕哼,“還有第四,他絕對不會幫我討厭的人,自從你和朱明瑤攪和在一起,我就絕不會幫你的忙。”
孔德隻覺得雙腿發軟,他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姚公子,你就忍心看我滿身才華被埋沒?這一次我真的能中啊,你幫了我,一定不會虧的。”
他眼神希冀,語氣滿是哀求。
姚長安擺擺手:“多說無益,你最好彆再糾纏,否則彆怪我去城裡那些秀才跟前把你做的事情合盤托出。”
此話一出,本來還要求情,求情不成打算翻臉罵人的孔德立刻就住了嘴,隻能灰溜溜離開。
*
朱明瑤醒過來時,身邊沒有其他人。屋中一燈如豆,能夠聽得到院子蛐蛐的叫喚聲和偶爾傳來的狗吠聲。
她感覺自己周身很冷,身下很不舒服,肚子隱隱作痛,口渴得厲害,唇微微一動,就覺得要乾裂開了。
門被推開,她看見雪慧走了進來。
對於這個便宜嫂嫂,朱明瑤特彆厭煩,她對此人的厭惡甚至超過了康三娘。
至少,以前的康三娘很聽話,會照顧好一家人,從來不說苦不說累。雪慧就不行,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像誰欺負了她似的,做的飯也不好吃。
雪慧上前:“很難受吧?我也小產過,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份傷心與難受,喝水麼?”
朱明瑤接過她遞來的水,入手的碗很是冰涼。不用喝也知道碗中的水是涼的,剛剛小產的人,不能喝冷的。
她想到雙親就在隔壁,不客氣地摔了碗。
碗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水濺了一地,動靜很大,薑氏飛快奔來。朱明瑤率先開口哭訴:“娘,她給我倒冷水。”
薑氏無奈:“瑤兒,彆再任性了!”
朱明瑤告狀是百試百靈,見母親沒有順著自己的意思訓斥雪慧,不滿道:“難道我可以喝冷水麼?”
朱明躍本就舍不得讓雪慧來伺候人,也清楚,妹妹肯定會為難她,在門口站了站,就聽到這些事。當即就走了進來:“妹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乾了什麼?偷拿家裡銀子,你厲害得很!”
偷家裡的東西怎麼算偷呢?
朱明瑤不客氣的反駁:“說得好像你沒偷過似的。”她是意味深長的落在他還包紮著的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朱明躍輕哼:“家裡的東西早晚都是我的,你一個出嫁女回來偷。也就是看在兄妹的情份上,我才沒有把事情鬨大,否則非得把你扭送到鎮長那裡,讓你吃牢飯不可。”
“娘,你看哥哥。”朱明瑤開始撒嬌。
薑氏隻覺得頭疼:“明躍,你妹妹臉色白成那樣,看不見嗎?有什麼好吵的?”
“我隻是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以後是寄人籬下,得我這個做哥哥的養著她。寄人籬下就該知道些規矩,至少彆大呼小叫,對我恭敬一些。”朱明躍振振有詞。
朱明瑤眉頭一皺:“你這話是何意?”她才想起來自己恍惚間門好像聽說孔德揚言要休妻,可是爹娘不可能真的認了,他想休就能休?
朱明躍直接掏出了那張休書一扔:“自己看吧。”
擁有那麼多地的朱家並不窮,朱明瑤也學過認字,不過她定力差,認了幾個字後就再也不肯讀書,沒有練字,寫得也不像樣子。她看過孔德寫字,一眼就認出這正是他的字跡。
看見真的是休書,朱明瑤記得立刻就要下床去找孔家母子理論。薑氏瞪了一眼兒子,又將女兒摁回床頭:“這事有我和你爹在,絕不會任由他們欺負你。這樣,你好好養身,我們去幫你討公道。這大晚上的,彆鬨騰了,都去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朱家各人有各自的心思,幾乎一宿沒睡。
而孔德悲憤交加之下,也一晚上都沒睡著。他心裡恨毒了姚長安,認為這二人在耍自己。可又不敢去找他們算賬,又憋屈又憤怒,彆提多難受了。
快亮時,他才迷迷糊糊睡去,想著這件事情還是得儘快解決,既然鎮上的人拿不出銀子,那就去城裡找人幫忙,那麼多的富戶,總有一個人願意接濟他。他絕不會就這麼認了命。
再多的雄心壯誌,也得睡醒再說。孔德還沒醒呢,院子裡的門就被人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