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義跑了一天沒討著好, 心裡一肚子的火,加上腳痛得厲害,不耐煩罵道:“話多,趕緊拿藥來揉揉。”
他發了脾氣, 林小杏不敢撩撥, 從兒媳婦手中取過藥酒倒了一些, 剛上手就被劉興義踹了一腳。
“太特麼痛了,就不能輕點?”
林小杏壓根不願意揉這臭腳, 他臉色不好,她還不高興呢, 雖然不敢還嘴, 但臉色沉了下來, 撿起邊上的一塊布條隨便包了下了事。
劉興義心裡想著要怎麼給張春娘一個教訓,沒注意她的態度,因為太疼了,他甚至閉上了眼。後來乾脆讓老娘將躺椅挪過來睡了上去。
腳拇指上的傷痛得要命,但養起來也快。三日後劉興義就能出門,隻是走起來還有點兒瘸。本來他還可以在家多休養幾天的,可一想到張春娘對自己不假辭色, 他心裡就火得很,衝動之下, 瘸著腿去了感情不錯的友人家中借了一兩銀子,拿著這錢坐馬車去了府城。
他沒法子收拾張春娘, 彆人總有法子。都說窮家富路,劉興義還想多借點錢的,奈何人家不願意,他隻能快去快回。
三日後, 劉興義從府城回來,腳上的傷已經不太能察覺到疼痛,由鎮子口一路過來時笑得誌得意滿。還有相熟的人跟他玩笑:“笑成這樣,你撿錢了?”
“哈哈,撿錢了就好了。”劉興義應付著說笑的人,往家的方向走去。到了半路上,看見張春娘的麵鋪子……他想到自己在城裡做的事,簡直是迫不及待想看張春娘倒黴。於是,腳下一轉,直接拐進了鋪子。
楚雲梨正在聽邊上的大娘說周青青的嫁妝,這會兒不是飯點,沒有多少客人,兩人都挺閒,感覺到有人進來,她抬起頭正想打招呼,看見是劉興義,揚眉問:“想吃什麼?”
劉興義樂嗬嗬坐下:“給我一碗加肉的麵疙瘩。”
楚雲梨鹵出來的肉,味道一絕,讓人吃了還想吃,最近天氣比較冷,張家老兩口也不在鋪子裡幫忙,而是去了鋪子後麵的兩個灶台跟前燒火,鍋裡就是鹵肉,餓了還能吃上一塊。
老兩口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不想吃肉……從早到晚鼻息間都是那個味道,吃飯也是,實在膩得不行,最近這段時間,兩人都胖了一圈,張父後來跑去買了一些豆腐蘿卜鹵來吃。
一碗疙瘩湯裡麵有多少肉,便有人提出要加肉,加錢也行。於是楚雲梨又把鹵肉分成一份一份,明碼標價。楚雲梨頭也不抬地打好佐料,邊上大娘趕緊盛了一碗疙瘩。
“十二文!”
劉興義暗自嘶了一聲,這著實是有點貴,他看了一眼那碗疙瘩,碗就比其他人在吃的要大一點,裡麵的肉也不少,這麼一看又覺得不太貴,關鍵是特彆香。
張成才從父親進門後就沒出聲,聽到母親這話,他張了張口……這是自己的親爹,一碗麵疙瘩而已,不用付錢了吧?
不過,看到母親嚴肅的臉,他下意識朝著父親伸出了手。
劉興義去城裡一趟花銷不小,手頭也隻有十幾個銅板了,他以為兒子會不收自己的錢來著。
看著兒子伸出的手,他不想承認自己想吃霸王餐的想法,掏出銅板丟了過去:“拿去買藥吃。”
這話就很不討喜了,忒不吉利。
張成才沒想到父親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這是親爹呀,一點不盼著他好。他腳上的木板還沒拆,走路還一蹦一跳呢。一瞬間隻覺得自己方才想要請父親吃麵的想法特彆可笑,他念著那是親爹,可爹呢?
彆說對著親兒子說不出這樣的話,就算是對著普通的鄰居友人,也開不了這樣的口才對。
楚雲梨忽然將那銅板直接砸了過去:“吃不起就彆吃。一個大男人,小氣吧啦。”
在劉興義反應過來之前,她將那碗麵疙瘩抄走,直接倒在了後院的狗盆裡。動作絲滑不做作,劉興義隻覺得一眨眼呢,麵前的麵就沒了。鋪子裡雖然沒幾個人,可還是有人的,眼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劉興義隻覺臉上發燒,質問道:“你不做生意了?”
“我隻做人的生意。”楚雲梨一擺手,“本來我還想把你當人看的,結果你詛咒我兒子,你那些錢還是留著自己買藥吧,我家不需要。”
劉興義丟了臉,怒瞪著她,眼神像是要吃人。
楚雲梨不甘示弱,回瞪過去:“再不走,我要讓人去請鎮長了。”
兩人針尖對麥芒,還是劉興義僵持不住,霍然起身離開。
鋪子裡氣氛僵硬,大娘有些不自在,一邊擀麵一邊低聲繼續說起方才的話:“周青青的那些家具桌椅是他爹早就打好了的,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的東西了。他們那樣的,人家不缺女兒的陪嫁,不準備肉和鍋碗瓢盆,肯定是對李家不滿意。”
楚雲梨點點頭:“應該是。”
這就不得不提及李家之前乾的好事了,兩家定親後,李家對外一直都表態,能夠娶到到周青青是他們家有福氣,是李家祖墳上冒了青煙。而他們也是這麼做的,不管六禮也好,平時登門的小禮也罷,那都是按著好的東西買。
周家是被半強迫答應的這門婚事,看到他們這般討好自家,對待李家的態度也好了不少,也答應了他們儘快完婚的要求。定的婚期也隻在兩個月之後。
眼瞅還有半個月就要完婚了,周家忽然得到消息,說是李家人欠了不少錢,幾乎李家所有的親戚都被他們借遍了,承諾的是等到完婚就還錢。
借的?
周母聽到這消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派人一打聽,果然如此,頓時氣得渾身冒煙。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退親……可明顯已經太遲了,還有半個月不到就是婚期,所有的親戚有人都已經得了消息,現在才退親,對周青青的名聲影響很大。尤其人家借錢的真正緣由是為了給周青青長臉麵,這親就更不好退了。
婚事不退,女兒還得嫁過去,可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夫妻倆商量過後,決定將給女兒壓箱底的銀子全部截留,之前準備要買的那些東西也不買了,隻將如今家裡已經買好的東西送過去。都是一些粗笨的家具,就是料子比較好,做工比較精細,周師傅費了很多的心思,但卻真的不值多少錢。再說,李家也不好意思把這些家具拿去賣呀。
周青青難受得很,她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就算雙親不買,哥哥嫂嫂不買,也還有父親的那些徒弟討好她。她從小到大就沒怎麼缺過錢,沒有銀子,日子怎麼過?
不管她心裡如何煩躁,到了婚期那天,她就得穿上嫁衣出門。
李大富腿傷還沒好,勉強能夠挪動而已,可要是不親自去迎新嫁娘又顯得誠意不夠。李母也有心眼,彆人是請花轎,她乾脆請了一個馬車,馬車上用紅布圍了,還插了許多的鮮花,喜氣十足又顯得十分用心。
周青青的嫁衣是買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這李家主動選的,當時她還特彆高興,可一想到這些都是借的錢,回頭還得自己還,那份喜悅瞬間就消失了大半。
李大富坐著馬車去接新娘,知道他有傷,也沒人為難他,除了周家夫妻倆強顏歡笑,婚事一切都挺順利。
值得一提的是,周大哥帶著妻子從城裡趕了回來,他再不喜歡在村裡住,對唯一的妹妹還是看重的,就是他沒什麼空閒時間,送走了妹妹之後隻在家裡待兩天就要走。
周家大哥在妹妹十歲出頭時就已經提出過將人嫁去城裡跟他作伴,找一門家境殷實的人家做妻也行,或是去找那些富家公子做妾也罷。總之不要留在這個貧窮的小山村裡了。之所以這件事情不成,一來是周青青不願意離開爹娘,她和哥哥不怎麼親,嫂嫂麵上熱情,但從來都看不起她,她怕離開爹娘之後去了城裡無依無靠,更怕哥哥嫂嫂是拿自己做人情,將自己嫁給那些不好的人家。到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一輩子可就毀了。
二來,周家夫妻也有一點自己的私心,兒子已經去了城裡,一年都回不來一次,指望他養老,怕是有點難,剛好女兒也不願意遠嫁,那就乾脆把人留在身邊……這也是夫妻倆想把女兒嫁給周師傅那些徒弟的緣由之一。
這女婿算是半子,加上徒弟的身份,比親兒子還差點,也差了多少。
周母看著大紅的馬車離開,心裡是有點後悔的,可此時後悔也已經遲了。因為那些小心思,她沒有把李家真正的情況告訴兒子。隻說是李大富跟周青青兩情相悅,加上那是在家裡進出了十來年的徒弟,算是知根知底。這門婚事不圖什麼,隻圖女兒高興。
周大哥自己吃到了婚事的紅利,他因為娶了妻子,成功留在了城裡,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比下有餘。要知道,城裡的好多人掙紮一年才將將夠溫飽。他能穿上綢衫,各種肉想吃就吃,已經比城裡九成的人富裕了。
他一個男人都能靠著婚事過得這樣好,妹妹一個姑娘家,長得還不錯,應該也能找一門不錯的親事成功留在城裡才對,到時兄妹倆互相扶持,哪裡不好麼?
隨著馬車離開,院子裡許多親戚也跟著馬車去鎮上吃席了。周大哥看到母親抹淚,陰陽怪氣地道:“彆舍不得了,隻是嫁去鎮上而已,走路隻要一刻鐘,等三朝回門人就回來了,興許還能在這院子裡常住陪著你們呢。”
周母聽出了兒子話中的怨氣,擦了擦淚:“你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