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見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就覺得小叔子夫妻倆特彆會誇大事實,婆婆這模樣明明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偏偏要把她叫回來受罪。分明就是看不得他們一家人過安寧日子。
“娘,彆鬨了。”
楚雲梨一把推開她,這一次她打算做個執拗不聽人勸的老太太。槐花就是太會為人著想,結果自己處處受委屈。
從今日起,楚雲梨絕對不讓自己受半點委屈。
“是你在鬨,我要親兒子伺候,你站遠一點。”楚雲梨說完後,又揚聲喊,“平玉,天色還早,你跑一趟城裡,把平宇給我叫回來。”
周平玉在隔壁早就聽到了婆媳倆的動靜,隻是這時候他不宜出麵。母親都喊了,他再不能裝死……其實他覺得如果母親不想要嫂嫂伺候的話,他們夫妻完全可以過來照顧。真沒必要把大哥折騰回來。
一個大男人,壓根不會伺候人。回來除了添亂,乾不了一點正事,還會耽誤工錢。真回來住上個把月,怕是活計都要丟了。
不過,母親雙眼圓瞪,明顯怒極,周平玉不敢再勸。他也覺得嫂嫂伺候母親時特彆不上心……讓大哥回來一趟也行,至少要讓這婆媳倆之間的隔閡消除。
隻回來勸一勸,還不耽誤明天上工。
於是,周平玉換了身衣裳,揣了點錢,立刻就往城裡去了。
事情鬨到這種地步,春秀也不好裝不知道。站到了門口:“娘,有話好好說,您千萬彆生氣。”
琥珀真覺得自己冤枉死了,過去七八天裡,她一直都是這樣伺候婆婆,婆婆也沒多大的反應,今天突然就鬨了起來……說不定就是被門口那些路過的人給攛掇的。
“娘,你都土埋半截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輕易就被人給挑撥了呢?外人就喜歡看彆人家的笑話,你以為他們是真心幫你嗎?”
楚雲梨坐在院子裡的馬紮上,不聽不理。
婆媳倆吵架的事,因為楚雲梨在門口坐了半個多時辰的緣故,已經在村裡傳開了。不過呢,村裡人也不好明目張膽的跑來看彆人家的熱鬨,隻是門口路過的人,明顯比往日多多了。
大半個時辰後,夕陽西下,楚雲梨這把老骨頭的腰都有點受不了了,終於有馬車在門口停下,老大周平宇趕到了。
周平宇今年三十有七,看著卻比弟弟周平玉還要年輕好幾歲,他一進門,琥珀就哭了出來。
“琥珀,發生了什麼事?我聽二弟說你不好好伺候娘,惹娘生氣了,是這樣麼?”
楚雲梨拄著柴火往廚房走,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上前來扶。楚雲梨嗬斥:“滾遠一點!”
她做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走得顫顫巍巍,兄弟兩人不敢再上前,就怕拉扯之間摔著了她。
楚雲梨進了廚房之後,將琥珀買回來的饃饃撿起就丟到了院子裡。
“老大,這就是你媳婦最近這些天做的飯,她除了給我吃這個之外,再給我一個鹹菜疙瘩,那就是我一天的飯,從早到晚彆說湯了,連熱水都不會給我一口。我看她是懶得伺候,故意借此噎死我,你們這樣的孝順,我可承受不起,你把她帶回去吧。”
周平宇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母親是買來的,但凡是買來的人,無論在哪兒都低人一等。他心裡看不上母親,聽說母親摔了,也沒想著回來探望……有些想法他沒有對人說,母親百年之後,他回來把人葬了,給母親養老送終就行了。
母親摔了,需要人照顧,他下意識就讓自己的妻子回來,畢竟他的工錢很高,請假不合算。但再怎麼不想伺候母親,家裡也不缺買肉的錢,他從來沒想過讓受傷的母親吃這種也是噎死人的饃饃度日。
看見母親這樣生氣,餘光又瞥見門口有不少人路過,從那些人臉上的神情就看得出,他們名為路過,實則是過來看熱鬨。周平宇村裡人眼中向來是混的最好的那一撥人,哪裡受得了自己被人議論笑話?不過這件事情又確實是他理虧,他都能想得到回頭那些人會怎樣指責自己,一想到這些,心中就怒火衝天,質問道:“琥珀,你真這麼乾的?”
琥珀剛要哭訴自己住不慣鄉下的各種委屈,楚雲梨已經率先道:“老大,你是在村裡長大的孩子,也該知道天天做飯的灶台是什麼樣,你去看看我們家那個廚房就什麼都清楚了。”
值得一提的是,槐花這幾年之前就跟著二兒子一家吃飯。這個廚房裡連水都沒燒,灶前除了一堆批好的柴火之外,連一點灰都沒有。不過,槐花受傷後,再沒有打掃廚房,此時一眼就看得出,廚房除了從這裡走到放饃饃和鹹菜的位置之外,再沒有其他使用過的痕跡。鍋蓋上的灰都積了一層。
周平宇對妻子特彆失望:“琥珀,你到底有沒有心?過去那些年我是怎麼對你爹娘的你都看在眼裡,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娘?”
琥珀張了張口:“我……娘也沒說吃不下呀!”
楚雲梨冷笑一聲:“你再去看看我睡的屋子。”
周平宇半信半疑,還是探頭瞅了一眼,隻一眼又看到了新鋪的乾草上睡出來的人形坑,連床單都沒有。
“這……”
楚雲梨接話:“如你所見,這些天我睡的是乾草,真的是混得比狗都不如。我要是無兒無女沒有家人,或者是我年輕的時候無情無義誰都不管。落到這樣的下場那是我活該,而事實上,我自認沒有對不起你們任何人。琥珀之前還跟鄰居哭訴說我沒有伺候她月子……那是我不伺候嗎?我記得有提過讓你回鄉下生孩子,是你自己不願意的。你們也沒要求我去城裡照顧啊!如今倒是都成了我的不是。老大,我是沒有親自照顧過你們,沒有幫你帶過兒子和孫子,但是,你從我這裡得到的東西比平玉多多了。他們夫妻都知道每天給我送一碗粥……結果你媳婦不願意,嫌棄人家擋她儘孝。你都不知道她罵春秀的時候那話說得有多難聽……”
周平宇在聽到母親說他得到的東西比弟弟多時,眼皮一跳,恨不能上前捂住母親的嘴。
他不想讓弟弟一家子盤問這件事,當即衝著妻子大發雷霆:“我讓你伺候娘,你就是這麼伺候的?你在做,孩子們在學,你想以後睡乾草嗎?都不知道你爹娘是怎麼教的,琥珀,真的太讓我失望了,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今天非休了你不可。”
如果要休,直接就休了。
他沒有說要找人來寫休書,不管發多大的脾氣,都沒有休妻的想法。
楚雲梨垂下眼眸:“老大,你也彆吼她,這件事情呢,說起來是你的不對。畢竟,我是你的娘,當初是我生了你養了你。我養的又不是她……今天我把話撂在這兒,要麼回來親自伺候我,要麼你以後彆再叫我娘!”
周平宇霍然抬頭:“娘!”
他舍不得自己的工錢,舍不得城裡的活計,他更不想住在這個破宅子裡。再說,他自己的衣食住行都需要有人打理,哪裡能伺候彆人?
“爹那邊需要人照顧!”
提及此事,楚雲梨胸腔中陡然升起一股憤怒。
周家夫妻當初是讓兒媳當家,周長寧因為傷了腿,一輩子都沒有做過事,沒有賺過哪怕一個銅板。他不愛還待在鄉下,早在幾年前就拿著長輩留下來的積蓄去城裡投奔兒子了。
槐花發現銀子不在,立刻去追,可還是晚了一步。周長寧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把銀子拿出來,隻說自己沒有。
拿不回來就算了,反正也沒在外處,再說,當時周長寧就說了,就算有銀子,那也是他爹娘留的,跟槐花沒有關係。
槐花並不是想貪圖銀子,隻是想分一些給二兒子,眼瞅著拿不回來,她隻能放棄。並且把這件事情瞞了下來,若是讓二兒子知道家裡的銀子全部歸了老大,兄弟之間肯定會生齟齬……這是她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很明顯,兄弟之間繼續往來的話,平玉多少能夠得到老大的幫扶。若是因為這個銀子吵起來,她拿不到銀子,平玉也拿不到,吵鬨一場,傷了兄弟情分,以後斷絕了關係。二兒子才真的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了。
事情也真如她所想那般發展,逢年過節城裡都會送一份禮物過來。而周平玉隻需要回一些地理的出產就行。算起來是鄉下占了便宜的。
原本槐花並沒有多想,也把城裡有銀子這件事情給忘了。可她躺在床上被琥珀虐待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如果兒媳對自己都這麼不耐煩的話,對待已經瘸了腿的周長寧,應該更不耐煩才對。她一試探,琥珀對她沒有防備之心,幾次後就說漏了嘴。
周長寧在她離開之後,已經搬出了兒子的院子,自己租了一個小院住,並且還找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寡婦伺候。
槐花認為自己這一輩子沒有對不住周長寧,結果他居然這樣對待她!聽說了這件事,她還想去城裡找男人算賬呢,結果沒能成行。
她沒想要過這些銀子,如果這些銀子花在了兒子身上,或是周長寧自己揮霍了,她都絕對不會多嘴。可他拿來養女人……真的是人老心不老。
楚雲梨不打算給這一家子留臉,聞言冷笑道:“伺候你爹?我怎麼聽說你爹已經搬出去,不跟你們一起住了?”
周平宇麵色大變:“娘,你從哪兒聽說的?”
告訴母親這件事情的人明顯沒安好心,這是想讓老兩口打起來啊!
楚雲梨譏諷道:“反正我就是知道。所以,彆拿伺候你爹這種事情來搪塞我。從今日起,你就安安心心在這院子裡住下,一直到我痊愈為止。”
周平宇住不慣這麼破的院子,感覺處處都是土。他的衣衫在這些地方走一圈,肯定會被弄臟的,到時候灰頭土臉還怎麼見人?
“娘,你這是為難兒子。班長輩都是希望兒孫好。你怎麼就不盼著我點好呢?我一直住在這裡,城裡的活計肯定沒有了,到時我那一家子吃什麼?全部搬回來,守著家裡那幾畝地餓肚子麼?”
楚雲梨淡淡道:“你有手藝,活計沒了可以再找。若我沒了,日後就是母子陰陽兩隔!生離死彆!”
“你就是斷了骨頭,哪裡就有生離死彆這麼嚴重?”周平宇不打算妥協,看了看天色,“我那裡還忙著呢,今天回去還得乾一會兒活,你好好的吧。琥珀肯定會改。”
楚雲梨憤怒地道:“你要走,就把她一起帶走。”
琥珀揪著男人的衣衫,她是真的很害怕發起瘋來的婆婆。
周平宇和她多年感情,再說這些年在城裡也得了嶽父不少的照顧,當即道:“那我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冷靜過後若你還要斷絕母子關係,那我們再找人來評理。若是都覺得你有道理,我再給你賠禮道歉。”
“不用這麼麻煩,你今天跨出這道門,以後就彆叫我娘。”楚雲梨瞄了一眼院子,“這地方你們家那麼嫌棄,以後彆回來了。”
周平宇覺得母親這脾氣太奇怪,不想慣著,拉著媳婦走了。
周平玉從頭到尾沒有多說話,他也覺得大哥大嫂在伺候母親這件事情上做得不對,隻是他身為弟弟,不好指責兄長。如果母親捏著鼻子受委屈,他可能還會大著膽子說幾句。現如今母親都不打算慣著,他也不用開口了。
春秀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強硬的婆婆,心裡有點害怕:“娘,我回去做飯了,你彆亂走,我做好了給你送過來。”
楚雲梨點點頭。
周平玉張了張口:“娘,大哥在城裡是個小管事,習慣了彆人聽從他的話。你彆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等他想通了,肯定會來給你道歉的。”
“道歉我也不會接受。”楚雲梨瞪他,警告道:“彆當和事佬,我要生氣的。”
周平玉恍恍惚惚回了自家。
*
周平宇夫妻倆回去的路上,馬車氣氛凝滯。
琥珀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後來竟然打起瞌睡來。周平宇見了,踹了她一腳。
“彆以為我把你帶出來就是讚同你的做法,琥珀,做人要有良心的。我讓你回來伺候娘,怎麼能這麼敷衍呢?你就拿買饃饃的錢做飯,做不出來麼?讓你回來伺候母親,你跑回來偷懶來了……”
琥珀一臉委屈:“我燒不來那種灶!”
周平宇惱怒道:“不會燒你還不會學嗎?村裡五六歲的孩子都會,難道你連孩子都不如?”
琥珀:“……”
“他爹,娘想知道爹搬出去住的事情了,咱們要不要去提個醒,讓爹把那個寡婦趕走?要不然,等娘找上門來,怕是要打架。”
周平宇滿不在乎地道:“娘知道了也不能把爹怎樣,就像是幾年前她上門要銀子。一文錢都拿不到,隻能哭。”
琥珀低聲道:“咱們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那個寡婦攆走,爹手裡的銀子花不完的話,最後都是我們的。那個寡婦自己有兒子,這些年不知道摳了多少放自己兜裡……”
周平宇皺眉,打斷她道:“爹分了那麼多給我們,你該知足了。”
“你會嫌銀子多?”琥珀翻了個白眼。
周平宇若有所思,明顯把這話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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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梨把兒媳婦趕走的事情很快就在村裡傳開了,有些人覺得她是自討苦吃,受傷了就該乖乖讓兒媳婦伺候,不管吃的是什麼,有的吃就不錯了。也有人認為琥珀不對,該給一個教訓。
那天起,春秀天天過來送飯。
又過了幾天,楚雲梨的腳已經不太痛,可以自如行走了。
這些天她為了養好腿傷,不敢多走,好不容易能走動,她再也忍不住,天不亮就坐上村裡的馬車殺到了城裡周平宇的院子外!
彼時琥珀剛剛出門準備去上工,開門看見婆婆,頓時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