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你站在那裡跟鬼似的,好嚇人。”
周光明不以為然:“又沒做虧心事,你們怕什麼?”
夫妻倆做了啊!
周父將兒子拖回房中,把自己方才乾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這城裡住著,每天這錢跟流水似的花出去,咱們手頭的那點兒銀子撐不了兩天,等到銀子花完,還不是得灰溜溜回家,與其那時候要著飯走回去,還不如留著這點銀子坐著馬車回去,至少還能留有最後的體麵。再說,搞不好姚玉蘭那邊會找上門,咱們先躲一躲。”
周光明麵色一言難儘。
如果真的殺人了,那躲到天邊也沒有用啊。
“你們可真糊塗,買一副棺材直接將人運到郊外葬了,就說她是染病而死,誰還能去細查?”
周家夫妻麵麵相覷。
他們不是沒有兒子機靈,不是沒想到這個做法。而是城裡的棺材特彆貴,所有的銀子加起來都買不到一副,實在是沒法子了,這才把人丟出去的。
“彆說了,回鄉。”
*
周光耀不肯回去!
可事已至此,不回也得回。
姚玉蘭也是為了回家,她豁出去了。頭上的傷還沒好就開始接客。
這件事情傳入楚雲梨耳中時,她正從白老爺的書房出來。
聽了丫鬟這話,楚雲梨想囑咐丫鬟以後彆再盯,以後派個人去村裡打聽一下就行,就看見白夫人又在書房外發瘋。
書房重地,等閒人不得入,白夫人以前還算懂事,知道男人不喜歡她去,便不去。
可是憑什麼柳如蘭可以?
論身份,她還是正經人家的千金閨秀,學過規矩,也學過算賬理家。柳如蘭拿什麼跟她比?
“老爺,你今天必須要給我一個說法。”
白老爺厭煩不已,以前的白夫人他還能勉強可以忍受,現在就真的難以忍受!
他很想休妻!
奈何這個女人幫他守過雙親的孝,不能休!
還有,如蘭剛剛回來,如果這時候他和妻子鬨得不可開交,落在外人眼裡,就是他為了花娘的女兒慢待妻子,明顯的寵妾滅妻。
雖然他確實在寵妾滅妻就是,但他還是不想讓這件事情淪為彆人口中的談資,白府名聲要緊,女兒也受不住那些閒言碎語!
“我要給你什麼說法?蔣氏,你能不能彆鬨了,看看你如今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體麵?”
白夫人聽到這話,更是氣得腦子發懵:“白良山,你再說一遍。若不是你寵著外頭的這個野種,我才不管你這些閒事。要我說你就是蠢,花娘生的女兒你也敢認,人家一天接待那麼多的客人,天知道這丫頭是誰的種……你把一個野種寵上了天,還要把祖宗基業交到她的手裡,是真不怕把你那些祖宗氣活過來。”
關於柳如蘭的身世,白老爺其實很清楚。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錯認女兒?早在猜測柳如蘭可能是自己血脈時,他就已經讓人打聽過牡丹生孩子的日子。
牡丹跟他好的那段時間,從來沒有接過客,兩人好了有小半年。這時間上絕對沒有問題。再說,柳如蘭的耳朵上有一顆小痣,位置和他親娘的一模一樣……如果這是巧合的話,那他也認了。
“住嘴!”白老爺忍無可忍,一巴掌甩了過去。
白夫人驚了,伸手捂著臉,大吼道:“你為了那個野種打我?白良山,你怎麼對得起我?”
“我夠對得起你了,本老爺成親之前有一個相好怎麼了?跟你沒有似的,我從來都沒有提過這件事,隻當是不知道,你卻得寸進尺……”
楚雲梨聽到白老爺這脫口而出的話,微愣了一下。不過又覺得正常,成親之前有個把相好也說得過去……這天底下兩情相悅又沒能做夫妻的年輕人多了去了。
就是,不知道白夫人和相好到底好到了什麼程度?
誰都不願意彆人提自己不堪的過去,白夫人也一樣,她沒想到向來守禮的白老爺居然會往她的痛處戳,整個人氣得絕倒:“白良山,我不要麵子的嗎?”
“你都敢做了,還要什麼麵子?”白老爺真的煩透她了,“來人,送夫人回院子禁足,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夫人出來,也不許任何人見夫人,對外就說夫人正在養病。”
白夫人:“……”
“我不要!”
府裡是白老爺做主。
白老爺一聲令下,誰管她要不要呢?管事帶著幾個護衛上前,白夫人不想被那些糙漢子碰,隻得一步步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夫人走了之後,周圍安靜下來。白老爺抹了一把臉:“如蘭,讓你看笑話了。這些事情本來我不想提的,實在是她不知道發什麼瘋,先讓她禁足,大家都冷靜一下。”
楚雲梨想了想:“蔣府那邊可能不會善罷甘休。”
“等他們來啊!”白老爺冷笑一聲,“看在我們兩家做著生意,長輩又相熟的份上,蔣氏乾的那些醜事我聽說後氣了一場,沒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他們要是敢找上門,就彆怪我不給他們留臉。”
楚雲梨若有所悟,本來白老爺是打算這輩子和白夫人將就過,奈何他找到了自己的女兒,而白夫人又各種看不慣他親生的閨女,天天鬨,他就不想忍了。
白夫人在府裡多年,自然養了幾個不起眼的死忠,這邊剛剛被禁足,蔣府那邊很快就得知了消息,趕在天黑之前,蔣家夫妻登了門。
二人都挺長壽,年過古稀,頭發都花白了,看著精神卻不錯。
嶽父嶽母登門,身為女婿該到門口迎接,白老爺卻沒有如往常一般懂事,隻是坐在外書房的院子裡。
蔣老太爺已經不管家裡的生意,如今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手裡拄著拐杖,進門後看到老神在在的女婿,將拐杖敲得砰砰作響。
“老頭子我還沒死呢,你就不把人往眼裡放,你爹娘是這麼教你規矩的?”
上來就說人的教養不好,也隻有長輩才敢這麼說,但是,這長輩得是自己認同的長輩,否則,打起來都不奇怪。
“嶽父,我找到了自己的女兒,這件事情可能你已經聽說了。”
蔣老太太冷哼一聲:“一個野種而已,是不是你的血脈還兩說呢。依我看,你要是願意相信那就是你的親生閨女,也隨你高興!但是,你自己是生不出孩子來的,在府裡這麼多年都沒能讓我女兒有孕,與一個花娘的露水情緣生下的孩子,你倒還信以為真,說你蠢,那都是客氣的。”
白老爺皺了皺眉,他確實早就被大夫說過不能生,但是,牡丹那時候和他感情很深,這孩子就是那幾個月裡懷上的……孩子的身世應該不會有錯。
蔣老太爺見女婿聽進去了,道:“以前你們夫妻雖然經常吵鬨,但是這日子也還能過。肯定是你從外麵認回來的那個丫頭不好,才回來幾天,你們夫妻已經勢同水火,看這樣子,如果不是我女兒當年給你爹娘守過孝,你都要把人休回家了。”
眼看女婿沒否認這話,老太太氣得冷笑:“都說生意人精明,我看這話不對。你做一輩子的生意,沒幾個人能糊弄你,但是一個丫頭卻能把你耍得團團轉。那丫頭呢,你把她叫出來,在老婆子麵前,是人是鬼,老婆子都一定讓她現行。”
白老爺不想讓女兒摻和進來,一口回絕:“天都黑了,她已經歇了。正如二位所言,我做了一輩子的生意,輕易不會被人糊弄。不管你們怎麼胡扯,我都相信他是我的女兒,並且,蔣氏這些天做的事情確實很過分,她讓我將生意交給長生……嶽父,你自己也做了多年的家主,在我白家還有不少子侄時,你覺得這種事情可能嗎?”
那確實不可能。
偌大家業,怎麼也不可能姓了蔣!
但是,提出這件事情的人是自己女兒,蔣老太爺垂下眼眸:“這人活一世,也就短短幾十年,人為什麼想生孩子呢?除了能在孩子身上得到歡愉之外,也是為了老有所依。歸根結底,這父子之間必須要有感情。如果沒有感情,隻有利益,那人這一輩子是失敗的,老頭子我活了七十年了,許多事情都看得透透的。你現在不讚同老頭子的話,過個十年你再看,長生這孩子孝順,你對他一分好,他能還你十分……”
白老爺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他心裡其實很失望,過去那些年裡,他願意忍著蔣氏,與這夫妻二人的明理脫不開關係。
結果呢,碰上切身利益時,他們口中的道理居然歪成了這樣。
“送客!”
蔣老太爺沒想到會得女婿這樣一句話,他氣得霍然起身:“白良山!”
白老爺不想再忍了:“我知道她在外頭有過相好,兩人私奔過,被你們抓回來後關了她好幾個月。那時候你們還對我說她是在郊外的庵堂裡替長輩祈福……”
蔣家夫妻倆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蔣老太太更是往後退了一步,摔進了椅子裡。
兩人一直以為這件事情一輩子也不會被外人所知,從未想過會傳入女婿的耳中。
而白老爺看到蔣老太太怕成這樣,心中升起了疑慮,如果隻是白夫人失身,不至於如此……雖然這件事情會讓蔣府顏麵儘失,會讓蔣家女兒被人指指點點。還是那話,白夫人是為白家的長輩守過孝的,失身也是在成親之前,夫妻這麼多年,不可能休妻。還有,白老爺剛認回了女兒,這個時候休妻,外人也會說他寵妾滅妻,他不會乾這種蠢事。
既然不會被休,蔣老太太怕什麼呢?
蔣老太爺臉色也不好,跌跌撞撞上前,想要扶起老妻。
兩人年紀都已經大了,自己走路都費勁,哪裡能扶彆人?
夫妻二人正在手忙腳亂的互相攙扶,外麵白長生過來了,說是要給二老請安。
白老爺心裡想著其他的事呢,一時間沒來得及阻止,就讓白長生闖了進來。
白長生最近跟府裡的下人一起乾活,他養尊處優多年,向來都隻有彆人伺候他的份,他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事。這些天的日子讓他苦不堪言,麵子上也下不來,午夜夢回時,他還想過等到自己做了家主之後,把這府裡所有的下人都換過一遍……甚至還暗暗計算了一下有多少人不是死契。
不是死契,弄死了比較麻煩。大概需要多拿一些銀子賠償給他們的家人,才會讓他們閉嘴。
“外祖父!”白長生一進門,隔著夫妻倆好幾丈遠,就開始滑跪。
這一聲喊得悲淒,語氣裡飽含了無限委屈。
白老爺揉了揉眉心,正打算趕人,忽然又聽見外麵管事稟告說姑娘來了。
“請進來吧。”沒道理白長生能進門,他親生的閨女卻不能!
楚雲梨是吃過飯在園子裡閒逛,看見白長生過來時才知道蔣家夫妻到了,特意趕過來看熱鬨的。
一進門,就看見蔣老太太將白長生摟在懷裡心肝肉的叫喚。
“你爹這心也太狠了,怎麼能讓你做事呢?瞧瞧這手,哎呦,以前細皮嫩肉,現在弄得滿是繭子……”
白長生看見楚雲梨進門,眼神裡滿是得意。
楚雲梨看著他的眉眼,又看了看蔣老太爺,道:“怎麼這麼像呢?之前我就覺得長生和夫人相似……這人長年累月相處在一起,無意中就會模仿彆人的神情,長得相似也是有的,但是,長生應該和蔣家的長輩沒怎麼見麵呀,怎麼還是這麼像呢?”
白老爺:“……”不會吧?
他平時很忙,與嶽父嶽母見麵的時間不多,偶爾見麵,也不可能盯著人家的眉眼看。從來也沒有發現白長生和嶽父容貌有相似之處。
他越是看,心裡越是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尤其是他發現聽到女兒這話之後,蔣家夫妻臉上的神情都很不自然,雖然隻是一瞬就收斂了,但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當初蔣氏私奔後,被抓回來關在莊子上大半年……在這段時間裡生下一個孩子,時間上是夠的。
白老爺想到此,渾身都涼透了。他突然發現蔣老太太說他蠢這話是對的。若不蠢,又怎麼會多年來都沒有發現這件事?
白長生一愣。
他真不知道這件事,當下的銅鏡不太清晰,他雖然看見過自己的容貌,卻沒有將自己和蔣家是親生的這件事聯想起來。
“我本來就是蔣家的人,相似很正常啊。”
楚雲梨似笑非笑:“我胡說的,就是開一句玩笑。”
但是蔣家夫妻那一瞬間的不自然是真的,而白老爺也注意到了這件事。
他和嶽父嶽母對視一眼,一眼就看得出兩人是在強撐。
白老爺一瞬間隻覺得腦子發懵。
這都是什麼事?
“去請蔣氏過來!”
白老爺腦中思緒萬千,劃過了許多念頭。
楚雲梨怕他想不到,故意提醒他:“話說當年父親和我娘是好了多久才讓我娘有孕的?好像是幾個月吧?那緣何與夫人這麼多年都沒生出孩子來?這有病的到底是誰?”
白老爺有病!
夫妻倆成親一年還沒孩子,老太太就折騰了一位婦科聖手過來,隻當時說蔣氏一切如常,就是情緒上有點焦躁,讓她心平氣和。可一給他把脈,臉色當場就變了,說他不能生!
白老爺當時就懵了。
他不相信這個結果,又去城裡看了其他的大夫,大夫說的話都大差不差。說他的身子要調養個幾十年才有孩子。
等到幾十年後,他都一大把年紀了,哪裡還能生?
本來是白夫人想要給兒子納妾,蔣老太太才請了個大夫來把脈。這一看診,妾也不納了。不能生的人是白良山,哪怕把這天下的女人都叫過來伺候他,也還是不會有孩子。
既然如此,還不如就守著白夫人一個人過呢。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白老爺開始懷疑自己當年不能生是不是中了有些人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