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白長生以前沒有發現奇怪之處, 那是假話。隻是他沒想到白老爺會一點不顧妻子的麵子,直接把實話說出口,甚至是趕他出門。
白長生已經過慣了奢華的日子,走出去外人都稱他一聲少東家, 他也以為自己以後會變成白府的家主, 根本就接受不了這其中的落差, 要知道, 他是因為雙親不在了才被白夫人接回來的,如果白老爺不要他做兒子,他能回到哪裡去?
家裡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僅剩的那點家產已經被叔叔占走, 難道他要去叔叔家裡寄人籬下, 看嬸娘的臉色過日子?
不!
白長生特彆慌,磕頭道:“爹,兒子知道錯了, 兒子以後會改的,絕對不會再和姐姐爭。”
白老爺看著他磕頭,沒多久就將額頭磕得紅腫,半晌, 麵色淡淡的道:“你不是知道錯了,你是承受不起不認錯的後果, 權衡利弊之下暫時退讓了而已。”
“我沒有爹娘。”白長生哭得特彆傷心, “爹,您彆不要我。求您了,兒子以前看不起姐姐的身份,現在真的知道錯了,您不用把我當白府的公子, 隻當我是小貓小狗……”
白老爺聽到這話,心下連連冷笑,正想拒絕時,白夫人從院子裡奔了出來:“老爺,妾身這輩子沒有為你生孩子,隻得這一個兒子,難道你也要把他從妾身身邊送走嗎?”
她發了狠心,咬牙切齒地道:“老爺要是鐵了心,妾身就一頭碰死在這裡。”
說話間,她已經拎起裙擺,作勢要往柱子上撞。
這要是真撞上去,不管有沒有死,事情都會鬨大,白家都會淪為彆人口中的談資。
“那麼,他就留下吧。”白老爺不想聽外人議論說自己為了一個外頭花娘生的女兒逼死夫人……外人根本就不管真相是什麼,隻顧傳他們想聽到的。他絕對要送這個白眼狼離開,但不是現在。
白夫人歡喜不已,立刻喊:“長生,快起來。”
“但是,他不能再做白府的公子了。”白老爺冷淡地道,“一個外人,居然敢給我女兒甩臉子,誰給他的膽子?夫人,讓他留下也行,以後在府裡做個長工。”
白夫人驚呆了。
白長生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想要留下,隻有這一條路走,白老爺沒有給他們其他的選擇。
白長生無奈,隻能留下。
這件事情傳入了白飄飄的耳中,白飄飄滿心隻剩下慶幸。要是她跟著母親胡鬨,一起跑去為難白如蘭。母親身為當家主母,又有娘家做靠山,倒不會如何,但是她就不一定了,可能會被趕出去,也可能會被胡亂嫁出去。
無論哪種結果,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白飄飄認為自己現如今和白如蘭之間的關係還不夠親密,如果兩人成為了手帕交,那一定能安穩的留下。
哪怕不能成為手帕交,也千萬不能得罪白如蘭,必須在白如蘭心裡給自己留下一個好印象。
於是,白飄飄稍微打理了一下,立刻跑去找姐姐。
楚雲梨聽說了門口的事情,並不生氣,重新拿起了手裡的賬本,這些是白老爺讓人送來的鋪子裡往年存下來的賬本,也是想試一試她!
白老爺嘴上說著把家業交給女兒,其實心裡對女兒並沒有多少期待,他更傾向於找幾個得力之人把鋪子管好……這是最後一步,他從心底裡認為自己還年輕,若女兒早點生個孩子,興許還能把家業傳給外孫子。
沒有孫子,外孫子就是他嫡親嫡親的血脈。
想到外孫子,白老爺就特彆惱怒那個姓周的,如果不是姓周的騙女兒,女兒說不定已經成親,孩子都揣在肚子裡了。
他絕對不允許有人這樣欺負自己的女兒!
本來白老爺還想著挖個坑給周家兄弟,可讓人一查,才發現那個周光明是個色中惡鬼,家裡窮成那樣,欠了那麼多的債,他到了城裡的第一件事,居然還是跑去找花娘。
他手頭的銀子不多,找花娘也想省一點。可是城裡的物價很貴,願意做這種事情的女子都想要多賺錢,價錢很高。周光明舍不得銀子,但又想滿足自己的私欲,便去了那些小院子裡。
那種地方的女子……好多都有病。就周光明去的那兩處,兩個女子都在吃藥!
白老爺得知這個消息,頗為無語。
合著他不出手,這個周光明也能把自己給折騰死。
而周光耀……最近居然鬨起了絕食。
*
周光耀確實在絕食,他這些日子跪也跪了,求也求了,想儘了所有的法子,但是柳如蘭始終都不肯原諒。
他特彆後悔自己對柳如蘭所做的一切,如果能重新來過,他絕對不會坐視雙親那樣收拾柳如蘭……哪怕被她一輩子壓著,他也認了!
不,在更早之前,他就不該帶著柳如蘭回去!
若不是他以為柳如蘭有了身孕,對他感情也深,會對他妥協……他就不該心存奢望。要是沒把人帶回去,哪裡會有這些事?
他如今唯一翻身的可能就在柳如蘭身上,如果不能求得柳如蘭的原諒,他會活不下去。
不是失去了這個女人不想活,而是會被那些債主逼死,會被所有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絕食是他最後的法子。
柳如蘭已經是白府的姑娘,等閒人見不著。他們一家子試圖在路上堵過人,奈何白老爺對唯一的女兒很是看重,不光有車夫,還有幾個丫鬟伺候,甚至邊上還有護衛。
更奇葩的是,護衛還特意分出了兩個在前麵幾丈外開路,看到他們,兩個護衛就會驅趕,有一回他們豁出命去,死活不肯挪開,一個護衛回去報信,柳如蘭直接調轉了方向,根本就不往他們所在的地方來。
這樣的情形下,壓根見不著人!
周光耀故意把自己絕食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幾乎半個內城的人都知道,於是,所有知道白老爺認回了女兒的人家,都聽說之前騙了他女兒的那個男人如今正在絕食,隻求在死前再見上妻子一麵。
好情深呀!
白老爺氣急,他最近確實在籌備宴會,想把女兒介紹給相熟的人家。結果周家出了這招,他氣急之下,立刻讓身邊的得力管事去找到周光耀。
“想死就死遠一點,你要是再鬨著要死要活,就真的會被埋進墳裡。”
周光耀看管事的模樣凶神惡煞,不像是開玩笑,當即嚇得魂飛魄散,他知道,白老爺肯定有法子弄死他,並且不用償命!
大戶人家的老爺,多的是人願意替他償命。
再說了,償命又能如何?他又活不過來了!
周光耀很不甘心,還想跟管事求幾句情,讓柳如蘭出麵見一見自己,卻見管事已經轉身離去,周光耀著急之下,身子往前一探,結果整個人摔倒在地。
他痛得齜牙咧嘴,隨即又是一喜,管事聽到這麼大的動靜應該會回頭瞅一眼……奈何管事連頭都沒回。
周光耀趴在地上,好半晌都不肯起身。
百姓之家,幾乎大部分的人都下意識認為女人比男人要會照顧病人一些。
周母精神不濟,已經病倒了,姚玉蘭好好的,曾經又是周光耀的妻子,於是,周家人讓她照顧絕食的周光耀。
姚玉蘭心裡很不願意,她很後悔自己跑來城裡,做夢都想要回村,奈何手頭沒有銀子,周家又不肯出這筆錢。無銀寸步難行,甚至不敢離開周家人,隻能厚著臉皮留在他們身邊,麵對他們的吩咐,她隻能捏著鼻子認。
看見周光耀摔倒,姚玉蘭下意識想要上前扶人。
周光耀看著管事的背影,知道自己這最後一個法子也不管用,心裡很是煩躁,直接拍開了姚玉蘭伸過來的手。
姚玉蘭覺得自己很委屈,她每天從早忙到晚,臟活累活都是她的……住在客棧可以讓夥計幫忙,但是每使喚一次夥計都得給錢。周家人想要省下這筆銀子,便使喚上了她。
住在客棧還要給人倒尿壺,她大概是古往今來第一人。手上被拍,瞬間紅了一片,姚玉蘭眼淚落了下來:“又不是我惹你,你衝我發什麼火呀?”
周光耀扭頭狠狠瞪著她,突然一巴掌甩了過去。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跑來找我,如果不是我們見麵的情形被如蘭看見,她絕對不會生出疑心,絕對不會要和我分開。更不會把我害成這樣,我落到這地步都是因為你。姚玉蘭,你就那麼看不慣我過得好?非要把我害死才滿意嗎?”
姚玉蘭驚呆了。
柳如蘭真正生氣的是曾經他們二人結為夫妻,除非周光耀沒有娶過她,否則,柳如蘭一知道他的過去,他的結局就不會變。
在姚玉蘭看來,這種事情不可能瞞住柳如蘭一輩子。
“我隻是太想你了,你好不容易回來……”
周光耀特彆生氣,忽然撿起床邊擺著的花瓶朝她的頭上狠狠砸去:“我們都不是夫妻了,橋歸橋,路歸路,我用得著你想?”
“砰”一聲。
花瓶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而姚玉蘭的額頭上從頭發裡流出了一絲殷紅。她眼前陣陣發花,然後眼前一黑,整個人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周光耀看著她倒下,才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他餓了兩天,渾身乏力,看著自己的手,渾身癱軟在地。
砸花瓶的動靜很大,住在隔壁的周母聽見了聲音,撐著酸軟的身子過來,就看到躺在地上頭破血流生死不知的姚玉蘭。
周家人住在這裡,手頭的銀子越用越少,周母看到這樣情形,驚得聲音都變了。
“她怎麼了?”
周光耀無論做什麼事,從來都不瞞著親娘,再說現在必須要把姚玉蘭處理好……如果姚玉蘭死了,他一定逃脫不了牢獄之災。
“娘,剛剛我太生氣,一時失手就……”
周母嚇一跳:“這頭是你砸的?”
她看見兒子點頭,心裡的僥幸儘去,轉身跌跌撞撞跑到隔壁將癱在床上的周父抓了起來。
“出事了,快來幫忙。”
看著姚玉蘭的傷,其實人都清楚,此時最應該做的是給姚玉蘭請一個大夫。
但唯一的問題是人手頭的銀子不多,頭上的傷可輕可重,若是輕傷自然最好。要是太重了,這點銀子可不經花,他們想要救人就得再去借錢……頭都破了,人也暈了,多半是後者。
自家的人受傷了都不一定去請大夫。讓他們花大價錢給一個外人請大夫,幾人都舍不得。
“送走算了。”
周父一拍桌子,“我出去找條麻袋。”
很快,姚玉蘭被塞入了麻袋之中,等到夜深人靜,夫妻倆鬼鬼祟祟將麻袋從樓上抬到樓下,他們想著找個僻靜的地方直接將這麻袋扔掉就是,但是內城是沒有那種死巷子或是臟亂的地方的,夫妻倆走了好一會兒,要麼看到路旁有人,要麼就有光亮,兩人怕被人發現,不敢隨意把姚玉蘭撂下……這麼久都還沒醒,搞不好人已經死了,沒死也離死不遠。若是讓人找到姚玉蘭的屍身,兒子就是殺人凶手,到時候怎麼收場?
今年又走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此處繁華,外城應該有地方擱置她……可此時內外城之間的城門已關,出不去!
周母一咬牙:“乾脆說我殺的算了。”
“簡直就是屁話,兒子有一個殺人凶手的娘,同樣不能參加科舉!”周父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條眼熟的巷子,昨天他看到大兒子從裡麵出來,逼問了一番,才知道大兒子是在裡麵找女人,並且大兒子當時還讓他也去……他手頭的銀子不多,就沒去。
“去那邊!”
這大晚上的,院子裡還亮著燭火的人家,肯定就是乾那種勾當的。周父把人扛著,直接丟到了一個裡麵傳來男女調笑聲的院子之外。
周母有些不讚同,不過聽到有人開門,兩人不敢多留,飛快跑了。
*
等到姚玉蘭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穿著輕薄的紗衣,正躺在床上,麵前有幾個人影晃動,還有人在說話。
“醒了醒了!”
救人的是這院子裡的其中一位花娘,她看見姚玉蘭醒過來,笑著道:“大夫說你很有可能醒不過來,還有可能變成傻子,我看你這眼神……你沒傻吧,知道自己是誰嗎?”
姚玉蘭眨了眨眼,隻覺得頭痛得厲害,渾身乏力得很,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我怎麼在這裡?”話問出口,一陣劇烈的頭痛傳來,她同時也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事,那個周光耀,明明說對她情深似海,求她到城裡幫忙,結果轉頭就下這麼重的手,他口中所謂的感情都是假的。
“我要告……”
花娘皺了皺眉:“你身上都發生了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聽完了前因後果,花娘的麵色一言難儘:“你可真傻,這世上的好男人很少的。你怎麼就能認為自己有那個運氣呢?彆想著告狀,告不贏的,當時隻有你們二人,你們之間的關係那麼複雜……就算你贏了又能如何呢?”
姚玉蘭很不甘心,氣頭過去,她也知道花娘說的話是真的。
“你這……接客容易嗎?能賺錢嗎?”
花娘一臉驚訝。
*
周家夫妻把袋子丟了,又走過一條街後,心裡的惶恐漸漸散去,隻覺渾身輕鬆,回到客棧自己的房中,發現周光明已經回來了。
周光明就杵在樓梯口,做了虧心事的周家夫妻,看到黑漆漆的人影頓時嚇一跳。
看清楚是兒子,兩人都忍不住拍拍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