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正平穩住了身子之後, 真的特彆想發脾氣。
原先他和柳氏的感情不錯,但是這人心是會變的,這麼多年下來,他對柳氏的感情已經沒有那麼深, 並且, 在知道柳氏給他生的那個所謂兒子是野種之後, 他對這個女人就隻剩下了厭惡。勉強耐心對待, 那是被逼無奈。
他心底裡想要討好的人是周幺娘。
因此, 哪怕錢正平心裡對周幺娘很不高興,還是衝柳氏嗬斥道:“你到底會不會說話?這大白天的, 又是在人來人往的路旁鋪子裡,我們能做什麼?都說心臟的人看什麼都臟,幺娘為我生了孩子, 又一個人把這孩子養大, 這期間受了多少的苦,我不能體諒, 但是得心裡有數。這輩子是我欠了她的, 你不要上來就一副她是罪人的模樣,我欠她就是你欠她……”
柳氏聽不下去了,叉腰吼道:“我欠你祖宗!你個混賬,當初是你自己願意休妻另娶,是你求我嫁給你,可不是我求著嫁給你。要欠也是你自己欠的, 跟我有什麼關係?”
錢正平被她噴了一臉口水,伸手抹了一把,煩躁地道:“夫妻一體,我欠的就是你欠的, 我要不是為了娶你,也不會負了她!”
“怎麼,合著你還想賠償?”柳氏滿臉譏諷,上下打量楚雲梨,“賠償什麼?把你人賠給她好不好?”
錢正平皺眉:“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不負責任的亂說話?瞧瞧你扯的都是什麼?傳出去像什麼樣子?鎮上的人沒有見過富家夫人,你這樣張口就來,會讓他們以為城裡的富家夫人毫無規矩體統。”
“你再給我甩臉子。”柳氏怒瞪他,“一大早起來我就不見人了,出門就看見你們倆湊在一起。我那話有說錯?你自己沒有那個意思,人家也沒有麼?”
楚雲梨似笑非笑:“我還真沒有!我這麼多年不嫁人,不是我還惦記錢正平,而是我不想嫁!話說,你們夫妻大早上的能不能到彆處去吵?挺影響我生意的。”
錢正平不想把原配妻子得罪了,他還想要把自己攢下來的家產留給親孫子呢。這件事情越不過周幺娘,他一拉柳氏:“走!”
柳氏不想走,滿臉不以為然,翻了個白眼道:“這鋪子守一天能有幾個錢?”
“無論多寡,都不能被外人給影響了。”楚雲梨催促,“滾滾滾!以後沒事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下次再在這裡吵,彆怪我不客氣!”
這語氣很不好,彆說柳氏,就是錢正平都有些不高興。
不過,看在兒子的份上,他捏著鼻子認了。
周大明知道親爹回來後,故意不與之照麵,天不亮就走,天黑了才回。他打算在錢正平離開鎮上之前都這麼辦。
但是,錢正平想要和兒子培養感情的,怎麼能容許他避開?
周大明正在裝貨,錢正平就溜達著過來了,看見兒子將米麵糧油往板車上搬,還將東西放在恰當的位置,擺好之後一根繩子就能將一車貨捆得結結實實。動作熟練,乾脆利落。
錢正平撐著下巴在邊上看完,讚道:“挺麻利呀!”
看到親爹出現,周大明真想轉身就走。不過,他又一想,做了錯事的人不是自己,見不得人的不是自己,他憑什麼要躲?客人那邊還等著東西用呢,送遲了會影響自己的生意,他才不要因為彆人而影響自己的荷包。
聽到親爹誇讚,周大明並不覺得歡喜:“熟能生巧而已。我天天這麼綁,閉著眼睛都能綁好。”說話間,他拿起板車上的繩子套在脖子上,一蹬板車的刹車,板車因為是靠在坡上的,立刻就要往後滑。周大明早有預料,往後滑了半步之後就穩住身子,然後開始往前走。
錢正平看到兒子這樣辛苦,心裡頗不是滋味:“怎麼不準備一個馬兒拉車?”
那自然是因為舍不得了。
開在鎮上的雜貨鋪子,三五天才能有這麼一車貨送,大部分的時候,板車都裝不滿。母子倆都覺得沒有準備馬兒的必要,真喂了馬,還得天天去割草,本來事情就繁雜,添一匹馬又會添出許多的事情來。
周大明暗自翻了個白眼:“錢老爺,您是貴人,不知道咱們窮人的辛苦。誰不知道馬兒省力?想喂馬,也得有錢買呀。再說那是畜生,長嘴的玩意兒,喂著天天都要吃草,我們母子天天守在鋪子裡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去割草?”
錢正平啞然:“你們可以多請一個人……”
周大明嗬嗬:“你應該讓我們多請幾個人,一個做飯,一個洗衣,一個幫忙送貨,再多來兩個幫我們母子把飯也吃了。”
“大明,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錢正平一臉不高興, “我是你爹,這個世上除了你娘之外,就隻有我最疼你。你如果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可以跟我商量。”
聽到這話,周大明有些意外,哪怕在上坡,他也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父親。
之前那些年,錢正平偶爾也會回來。也會悄悄給他一些散碎銀子,但都是讓他藏著不要聲張,從來沒有這麼直白地表示過要給他置辦東西。
“不用了,我們母子可消受不起你的好。”周大明譏諷道,“以後你還是不要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安排那些所謂的好,省得又讓彆人鑽了空子。到頭來我們母子好處沒沾上,名聲卻背上了。”
錢正平啞然:“大元做的事情,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之前我一直以為他有好好照顧你們,真以為那些銀子落到了你們手裡。放心,我會教訓他的。”
“你教不教訓侄子,不關我的事。”周大明說話間已經爬上了頂坡,他也不和父親打招呼,小跑著就下了坡。
板車很重,周大明要是跑慢一點,可能就是個人仰車翻的結局。錢正平看得心驚膽戰,追都不敢追,隻能眼睜睜看著一人一車遠走。
*
錢正平往回走的時候,整個人都蔫蔫的。
柳氏走在這鎮上,享受著彆人羨慕的目光,心情特彆愜意。手裡正抓著一副鐲子享受著東家的恭維,就看見了門口垂頭喪氣的男人。
“老爺,你怎麼在這裡?”
錢正平聽到這喚聲,心裡愈發煩躁,扭頭看見柳氏手裡抓著一大把便宜的首飾把玩,心裡就更煩了。
“你要是閒著無事,趁早收拾東西回城。”
柳氏不錯的心情在聽到這一句時,瞬間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她的臉色當場就沉了下來。
“怎麼,嫌棄我給你丟人?當年你剛娶我的時候,覺得我特彆長臉。求了好久,非要讓我陪你回鎮上,來了之後還不許我回去,讓我在這兒多住兩天。”柳氏冷笑一聲,“現在嫌我人老珠黃了?告訴你,遲了!你錢正平這一輩子都是我的人。”
錢正平心頭火起:“都老夫老妻了,你說這種話害不害臊?沒人拿我當一回事,也隻有你拿我當寶……”
柳氏吼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夫妻倆一言不合就要吵起來 ,錢正平真心覺得在街上吵架丟人。可看柳氏這樣子,非要和他吵個痛快……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他轉身就走。
柳氏見狀,大吼道:“你不回我就不回。你想一個人留在這裡,做夢!”
稍晚一些的時候,柳氏得知男人追了兒子一路,結果卻看著便宜兒子拉著板車跑走。她總算明白了男人下午那一通邪火的來處,頓時也怒了。
“老爺 ,我們好好談談吧。”
錢正平正靠在窗前假寐,其實是在閉著眼睛想事,聞言也沒有看她,甚至沒搭理。
反正,柳氏的脾氣,想說什麼自然會說。
果不其然,柳氏自顧自道:“你心疼兒子了是不是?”
錢正平心中一動,睜眼頷首:“對!你說同樣是我的兒子,寶華在城裡吃香喝辣,要什麼有什麼。而大明小小年紀卻要為生計發愁,那麼重的板車,他居然靠人力去拉。這做父母的,偏心孩子很正常,但是這人心也不能太偏了,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