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周茗良的人很多,但也有人不認識他。兩人一開始在外住的那幾晚,經常睡到半夜被人叫醒攆走。
周茗良覺得這話有理:“搬過去也行,但你要答應我,如果我們在那地方吃不飽的話,咱們還得回來住。”
陳桃娘聽得特彆心酸。
兩人爭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最後,兩人到底是搬去了新橋洞。
橋洞裡原先住了其他的人,隻是最近有個乞丐病死了,這才空了一點地方出來。凡是乞丐,身邊都堆著不少的東西……因為他們所有的家當都帶在身邊。
周茗良身邊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兩人的橋洞被他們帶的被褥和衣物塞得滿滿當當。
又是一天深夜,兩人的橋洞裡忽然燃起了火光,然後一抹纖細的身影頭也不回的跑走。
周茗良被煙嗆醒,想要離開時發覺周圍火光熊熊,他努力起身,才發現自己身上還壓著一個女人。這女人住在隔壁,頭發花白,據說是個瘋子。
周圍的煙黑漆漆的,周茗良伸手去摸索,想要找到陳桃娘。可惜摸了半天,手被燒燙傷好幾處,他呼吸都困難了,卻始終找不見人。
救不出人,就得為自己考慮,周茗良努力推開了身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無意中摸到了她的頭,摸到了滿手黏膩,那觸覺實在不怎麼好。周茗良垂眸瞅了一眼,在一片煙霧中,他看到自己滿手殷紅。
他嚇一跳,再想去看那個女人額頭上的傷時,已經來不及,他轉身往洞口奔,然後才發現門口堆著不少東西。他胸腔越來越堵,呼吸越來越艱難,吸了滿口煙霧的他嗆得咳嗽不止。
他趴在那一堆東西上努力伸出頭,但很快火勢燎了過來,察覺到身上傳來的疼痛,他在一片昏昏沉沉裡忽然想起兩人雖然將洞口堵上,但是也留了機關,隻要扯下其中一個包袱,就能有供一人進出的小洞。
可是,他推倒了好幾個包袱,該出現的通道卻始終沒見。
周茗良又回頭看了一眼,在一片煙霧中,他還是沒有看見陳桃娘。
忽然,他什麼都明白了。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應該是自己跑了,跑之前還將隔壁的大娘扔了過來。
想也知道,等到大火燒儘,這橋洞裡剩下一男一女兩具屍首,男的是他,女的自然就是陳桃娘了。
好一手金蟬脫殼!
周茗良努力想要推開堵住洞口的包袱,奈何他吸了不少煙,已經沒有力氣。他慢慢倒在了地上,昏昏沉沉間,他又想起今晚上睡覺之前,陳桃娘讓他將包袱重新堆得更瓷實些。甚至兩人搬到這個山洞裡住也是陳桃娘的主意。
來的那天他就發現這個橋洞隻有出口,此外沒有其他可以通風的地方。但他沒想到橋洞會著火,隻是下意識覺得這地方不夠安全。當時陳桃娘怎麼說的?
隻有出口好啊,把洞口堵好了之後,咱們冬天也不會凍死在外頭。
周茗良恍恍惚惚地想,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這些念頭的?
他……追逐半生,追的就是這樣一個毒婦麼?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自己和劉翠娥新婚那晚,蓋頭一掀,露出了女子嬌柔的芙蓉麵,看他的眼神又羞又怯,還帶著幾分忐忑。
如果……如果他當初好好對待劉翠娥,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
周茗良死了!
死在了專門供乞丐居住的橋洞裡,那橋洞是一個深長的通道,隻有門口透風,可惜門口被人給堵死了,其他的乞丐發現著火的時候,裡麵的兩個人已經無知無覺。
等到後來眾人滅了火進去,裡麵隻剩下了兩具燒得黑漆漆的屍首。
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周茗良和陳桃娘。
楚雲梨也是這麼認為的,在兩人淪為乞丐之後,她沒有再派人守著二人,因為兩人就在城裡最繁華的那幾條街上要飯,他們的一舉一動,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得知周茗良二人死了,楚雲梨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那兩人再怎麼蠢,也不會自己把自己殺死。她想了想,找了幾個會看身形的嬤嬤守在京城各個大門外。凡是遇見女人和矮小的男人出城 ,就多看幾眼。
沒有人會想到陳桃娘還活著,兩日後,楚雲梨得了消息,還真的有一個裝成了老年人的年輕女子出城。
“身子佝僂,走得也慢,但是那手指縫隙間特彆白皙細膩,一看就是裝的。”
楚雲梨沒有出麵,讓人把此事宣揚了出去。
兩日後,郊外一處農家小院,剛剛搬進去的一個老婦人死了。
沒有人知道她是為什麼死的,不過,年紀大了嘛,多半是老死的。
楚雲梨得知了這件事,猜到應該是皇上出了手。
天家威嚴不容侵犯,身為皇上的女人卻跑出去偷人……如果皇上不知道還罷了,讓皇上知道了還想要好好活著,簡直是癡人說夢!
*
周夫人給兒子收斂了屍首之後,整日大吵大鬨。
她認為是男人將兒子害死的。
周大人公務上本來就忙,哪裡還有空跟她吵?一開始還有幾分歉疚,被吵煩了之後直接命人將其禁足。
沒多久,周夫人的腦子就真的不正常了。
一年後,周大人在公事上被抓住了錯處,直接革職抄家,舉家被發配。
這件事情,是劉將軍做的。
“我又沒有冤枉他,他確實乾了這些壞事,並且在過去這一年多,他不止一次想要為難將軍府,隻是本將軍立身足夠正,沒有讓他找到機會而已。”
說到這裡,劉將軍又回頭去教導兩個兒子,“無論何時,都不要貪贓枉法之事,因為你不知道身後有沒有人盯著你!”
教訓完了兩個兒子,劉將軍回頭看向楚雲梨時,眉眼瞬間溫和下來。
“翠娥,有沒有被嚇著?”
楚雲梨頗有些無語,搖了搖頭。
劉將軍目光落在她肚子上:“那有沒有嚇著我的小孫孫?”
楚雲梨:“……”
“沒有!”
劉將軍滿意了:“那就好!你也彆害怕,周家罪有應得,不是我故意構陷,你爹我坦坦蕩蕩大半生,不該拿的銀子絕對不拿,不該乾的事絕對不乾。誰出事我都不會出事,我一輩子都是乖乖的靠山!”
*
薑大牛送走了大兒子之後,還是不願意挪動,非要住在他自己買下的院子裡。薑海安不容他拒絕,找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照顧他衣食起居。
把這件事情忙完後,薑海安手頭的差事積攢了一堆,他忙得不可開交,一回頭,得知齊飛躍要帶著妻子去外地做一個小縣令。
縣令是九品,還是偏僻小地方的縣令,真算不得什麼好去處。
夫妻倆要離開了,還特意派人送來了信。
不過,薑海安看過後就放在了一邊,沒打算去送。
不管是他,還是顧氏,都死在了二房手中,哪怕齊飛躍沒有動手,但總歸都是為了他。薑海安不可能再出手照顧他!
從那之後,齊飛躍再也沒有回過京城,三十多歲時,他死在了任上。真就沒有留下孩子。
而曹娉婷,在他死後,很快就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