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澤川當然沒發現。
他以前在公司的時候就沒怎麼注意過陸延, 出獄後也僅僅隻是從資料上瞥到過對方的證件照:厚重呆板的劉海,戴著黑框眼鏡,像團不小心滴落到白紙上的墨水, 邊緣輪廓都是清晰的, 但就是窺不清真容。
假使在雨夜破舊的出租屋前相逢, 喻澤川可以輕易認出陸延就是他想手刃的仇敵;但如果在燈火輝煌的公寓大樓內, 他隻會覺得人有相似。
畢竟世界上沒有那麼離奇巧合的事, 上一秒還想殺的人,下一秒就住進了自己家的隔壁。
這個奇怪的鄰居沒有介意他臉上猙獰的傷疤, 也沒有對他發病時的狀態表現出任何驚恐厭惡, 甚至還細心照顧了一整晚。
哪怕喻澤川竭力想裝作無事發生,心裡還是控製不住在意起來。
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下樓丟垃圾、拿外賣, 平常三餐不規律, 一天隻吃一頓,現在點外賣的頻率已經快超過這棟樓的大多數人。
而喻澤川做這一切僅僅隻是為了在下樓的時候順便瞥一眼隔壁緊關的房門,但很可惜,接下來的幾天內他再也沒有遇見過那名鄰居。
就像一夜情似的, 晚上在床上緊密擁抱, 抵死纏綿, 翌日天光大亮後就輕手輕腳抽身離去,一陣風似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再難碰上。
又或許不是碰不上, 而是……
對方在故意躲著他?
喻澤川拎著一份外賣在樓下等電梯, 腦海中冷不丁冒出這個念頭,皺了皺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總之心情不太愉悅,有一種被人招惹過後就扔到垃圾桶的煩躁感。
“叮!”
眼前的電梯忽然發出一聲輕響, 雙門打開,從裡麵走出了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對方穿著白色的帽兜衛衣,黑白色的運動球鞋,看起來帥氣而又青春,隻是臉上戴著口罩,讓人對底下的麵容控製不住產生好奇。
赫然是久未露麵的陸延。
自從上次離開喻澤川家中後,陸延就一直擔心自己暴露了身份,好幾天都沒怎麼出門。今天難得下樓想去超市買點存糧,沒想到剛剛走出電梯間就撞見了喻澤川,不由得一愣。
陸延不經意瞥見喻澤川手裡的外賣袋子,最後決定主動開口打招呼:“好巧,你下樓拿外賣嗎?”
喻澤川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陸延,他將手中的外賣袋子換了個方向拎著,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你呢?”
陸延把雙手揣進衛衣口袋,笑了笑:“我去超市買點東西,電梯門要關了,你快進去吧。”
他語罷正準備離開,卻沒想到喻澤川腳步一轉,忽然跟在了他身後,冷不丁開口道:“好巧,我忽然發現有些東西沒買,不如一起?”
“……”
陸延無法得知喻澤川這麼做的意圖是什麼,但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允許他拒絕。陸延不想引起懷疑,他聞言腳步一頓,隨即恢複了正常:“當然可以。”
公寓樓下就有超市,幾百米的距離,他們兩個人並肩往外走去,各懷心思。
喻澤川垂眸走著,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一直戴著口罩?”
他一開始以為陸延和他一樣麵部受損,所以戴著口罩遮掩,但那天在房間裡見到對方的真容,比起明星也不差什麼,這種舉動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陸延在口袋裡的指尖輕輕彈動一瞬,心想喻澤川果然開始懷疑自己了,他抬手將口罩往上拉了拉,踩過一地堆積掉落的梧桐葉,編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最近空氣太冷了,我的鼻子有點敏感,所以戴個口罩擋一擋。”
喻澤川淡淡挑眉,也不知道信了沒:“我還以為你是明星,怕被人認出來。”
陸延自我娛樂:“普通打工人而已。”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便利店。陸延是真的需要給冰箱補充存糧,拿了一個購物筐開始認認真真挑選食品,酸奶、薯片、辣條、泡麵、果凍,琳琅滿目的零食在筐子裡堆得滿滿當當,看起來是個雜食動物。
喻澤川沒什麼要買的,但還是假裝在貨架旁邊逛了幾圈,隨手拿了一樣東西。
結賬的時候,陸延拿出錢包,對身後的喻澤川伸出了手:“你買了什麼,給我吧,一起結。”
喻澤川拒絕了:“不用。”
陸延卻沒收回手,對他勾了勾指尖。漂亮的人哪裡都漂亮,連手也是好看的,指骨明晰,修長清瘦,讓人禁不住腦補牽上去會是什麼感覺:“給我吧,幾塊錢而已免得麻煩,上去你再掃給我。”
喻澤川隻好把東西遞給了他。
陸延隻感覺掌心一沉,觸感有些奇怪,他垂眸一看,卻見是把不鏽鋼菜刀,儘管邊緣用保鮮膜包裹住,但還是難掩鋒利。
前兩局死亡的陰影還籠罩在心頭,沒來得及散去,陸抬眼看向喻澤川,有些訝異:“你買菜刀做什麼?”
他半真半假笑問道:“該不會要殺人吧?”
喻澤川微微勾唇:“怎麼會,菜刀殺人很笨重的。”
他語罷忽然意識到這句話聽起來有些不正常,又改口道:“我買回去切水果的。”
陸延想起上次他把自己送去的水果放到腐爛都不肯吃,語氣微妙:“那還挺好,我以為你不愛吃水果。”
喻澤川顯然也想起上次被自己丟掉的水果了,他壓下心頭那一絲數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偏頭看向了彆處。
陸延結賬完畢,分了兩個袋子,一個鼓鼓囊囊,一個空蕩蕩隻裝了把菜刀,喻澤川伸手想接,卻被他避開了:“沒關係,我拎上去再給你,一把菜刀沒多重。”
喻澤川隻好收手,和陸延並肩往回走,天邊還是陰沉沉的,雨絲細細,法國梧桐的葉子落了一片又一片。
他低頭看著濕漉漉的地麵,心中那種異樣感更強烈了。
“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