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嘉還是不明白他到底在乾什麼,葉鏡之卻轉首看他,鄭重道:“以這片湖的陰氣,這座島的陰氣絕對不該是這樣。嘉嘉,這座島的風水不錯,卻遠沒有到能擋住湖水陰氣的程度。秦三世之前說這座島和長生殿很像,我們都以為是說它陰氣重。按常理來說,它的陰氣明明屬於正常,可沒想到,它其實不是陰氣重,而是陰氣太輕了。”
奚嘉有些明白葉鏡之的意思,隻是他仍舊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不過多時,蛐閼婢便拿著羅盤急匆匆地趕過來。葉鏡之沒有廢話,直接說出了景獨湖濃鬱的陰氣和這座島淡薄的陰氣。蛐閼婢大吃一驚,和葉鏡之一樣,立刻召來一捧湖水觀察裡麵的陰氣。
最後,蛐閼婢神色嚴肅:“不錯,葉小友,這座島的陰氣不該如此輕!”
兩位天師開始探討桃花島的風水布局,他們還給燭照真人等人發了消息,讓他們趕快過來。當天晚上,奚嘉和子嬰回家,玄學界的數位天師卻將桃花島團團圍住,由政府下令,桃花島需要關閉重修,短期內不允許任何遊客上島。
這群天師之前對這件事並不上心,因為在他們心中,兩個極陰之體同時出現在蘇城說不定真是巧合。沒出事之前,誰知道是不是淩霄爸爸心情好,讓蘇城誕生了兩個極陰之體。
可現在,一個確切的問題擺在大師們的麵前。
“為什麼這裡陰氣這麼淡?不可能!這片湖陰氣重了點,但還在允許範圍內。為何偏偏是這座島,陰氣很輕?向陽而立,地走水龍,陰陽相合,風雨所會。這隻是普通的風水局而已,哪有異常!”
“這是在挑釁老夫的權威,到底是哪位道友布下了這座風水局?”
“就是!把那位道友請出來,我等要請教請教,這普普通通的風水局怎麼就變成如今這樣?”
過了半天,政府終於找出了幾十年前那位幫著修建桃花島的天師。大家還以為是哪位前輩大師,誰料接過名字一看。
蛐閼婢:“……陳偉?莫非是貧道孤陋寡聞了,不知這位道友是誰?”
不醒大師:“阿彌陀佛,此人很明顯不是我佛道中人。”
其他幾個天師也開始琢磨起來,這個陳偉到底是誰。等琢磨過一圈後,跟在燭照真人身後的一個天師突然驚道:“咦,貧道的二十四師弟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眾人齊刷刷地向他看去。
燭照真人這才想起來:“對,老夫的七師弟的第十一個記名弟子,好像是叫這個。”
眾人:“……”
竟然隻是一個弟子輩的天師?雖說大家都覺得不可能,但除去詭異的陰氣,桃花島的風水局確實很普通。
蛐閼婢問道:“那位陳道友如今何在?”
燭照真人哪裡知道這種事,他看向自家徒弟:“問你呢,你陳師弟現在人呢?”
那弟子麵色古怪地回答道:“陳師弟去年過世了,享年八十二歲……”
眾人:“……”
八十二歲!放在玄學界絕對不算是老年人。居然八十二歲就過世了,看樣子修為是真的不高……
當事人已經找不到了,大家隻能繼續自己琢磨。
第二天,奚嘉上島看葉鏡之。一群白頭發白胡子的天師圍繞著整座小島到處亂晃,葉鏡之則安安靜靜地坐在亭子裡。葉鏡之是真的不擅長這種陰陽八卦的法術,可他又有天生陰陽眼,能直接看到陰氣,且十分精準,所以不能走。
奚嘉看著自家葉大師整天無聊地坐在亭子裡,隻能看陰氣。那些前輩大師真是不把葉鏡之當外人使,有個什麼法子就找葉鏡之做實驗,讓葉鏡之看看他們的風水布局是否和桃花島上的一樣。
奚嘉在島上才待了三個小時,就有七位天師來麻煩葉鏡之。偏偏他家葉鏡之還從不拒絕,誰要幫忙他就立刻過去,幫完了人家前輩隨便咕噥一句“原來這裡還有問題”,連謝都不謝轉身又去做實驗,葉鏡之就乖巧地又回到亭子裡安安穩穩地坐著,等著去幫下一個大師的忙。
看著這一幕的奚嘉:“……”
不行,早晚有一天要讓他家葉大師不要這麼好心了,你們至少得說句謝啊!
奚嘉自己帶了一些水果,本來是想給葉鏡之的吃的,可是葉鏡之不吃,他便自個兒坐在亭子裡啃蘋果、吃梨子,瞪著那群隻會喊“葉小友快過來”和“原來如此”的天師。
越來越鬱悶的奚嘉:“……”
奚嘉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小氣吧啦,反正不管,隻要牽扯到葉鏡之的事,他都小氣得不行。
到傍晚時,葉鏡之從不醒大師那邊回來,見到奚嘉坐在亭子裡獨自啃蘋果、生悶氣。他並不懂奚嘉在氣什麼,隻以為奚嘉是在這裡覺得悶,不想待了,他便道:“嘉嘉,晚上我和你一起回去。”
奚嘉一愣:“你要回去了?不要再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不是還沒找出原因麼?”
葉鏡之道:“我想去看看那座滄浪亭。”
“滄浪亭?”
葉鏡之頷首:“是。這裡有座亭子,那裡也有座亭子。”
奚嘉突然明白:“你是覺得那個亭子有問題?!”
葉鏡之先是搖頭,又點點頭:“或許吧。之前我和蛐闈氨踩タ垂那裡,實際上並沒有問題。隻是……我個人感覺有點不對。嘉嘉,明天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奚嘉自然答應。
當天晚上,嘉哥帶著自家葉大師離開桃花島,喜滋滋地回到家。子嬰見葉鏡之回來,輕輕地笑了一聲,說了一句“小島與長生殿氣息相近,奚嘉,今夜我去島上看看”,便離開了房子。
這是在給嘉哥製造機會啊!
然而,這個機會嘉哥把握不住。他和葉鏡之睡在同一張床上,因為第二天還要早起去看滄浪亭,所以兩個人早早就睡了。臨睡前,葉鏡之低下頭在媳婦嘴唇上親了一口,這是一個簡單的晚安吻,不過多時,兩人便睡熟了。
這些天來葉大師最大的進步,恐怕就是能肆無忌憚地親親了。
互相幫助他還會紅臉害臊,但親媳婦這種事葉大師已然能做到麵不改色,理直氣壯――
這是我媳婦,媳婦允許我親親,我想親就親!
第二天大早,奚嘉和葉鏡之動身前往滄浪亭。他們將車停好,走進了古城區的巷弄,買了門票進園參觀。奚嘉已經十多年沒來過這裡,對這裡有點陌生,葉鏡之卻是剛剛來過,他帶著奚嘉徑直地走向滄浪亭。
與此同時,岐山道人從國外趕回蘇城,抵達了桃花島。他一上島,得知桃花島的異常後,非常無語地撇了撇嘴:“老夫擅長的是陣法,是陣法!這種風水布局、陰陽算數的玩意兒,老夫哪裡知道,來也沒用。”說著就打算走人。
燭照真人故意說道:“岐山你這個老家夥,莫不是怕丟臉,算不出這桃花島的異常吧?”
岐山道人哪裡不知燭照真人是在挑釁,但對方話還沒說完,他就轉過身,吹起胡子:“老夫會丟臉?”
燭照真人嘿嘿一笑。
岐山道人冷哼一聲,走上前來:“不就是風水八卦麼,老夫年輕時候也學過一點。要說這個玩意兒,最擅長的還是九遺君道友了。他們前山派在蠱毒和風水上可是一絕,當年的連晨道友也很擅長此道。”
聽了這話,燭照真人臉色一沉,趕緊看向不遠處的蛐閼婢。蛐閼婢並沒表現出任何異常,但燭照真人知道,他定然聽到了剛才岐山道人說的話。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燭照真人拉住岐山道人,小聲道:“九遺君當年的事你都給忘了?還提他做什麼。”
被人提醒後,岐山道人這才想起來,但他厚著臉皮不肯改口:“老夫和那九遺君又不熟,他都死了三十年了,隨口說一句也不行?他不過是連晨道友的師兄罷了,老夫才不在意。”
“是,你和他是不熟,但蛐恪⒁琢枳雍退可是知己好友。”
岐山道人自知理虧,不再說話,老老實實地幫著布風水局。
滇省,黑布寨。
朝陽初升,晨曦乍現,一縷光輝穿過大山茂林,將深山中的小寨照亮。這一縷光輝照入寨子的每一間屋子,一道道骨頭摩擦的聲音在大山之間響起。隻是一道聲音自然不會引起注意,但是那是數百上千根骨頭摩擦的聲音,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僵硬地移動。
漸漸的,那聲音越來越輕。
不過多時,一個年輕俊秀的身影在山路間出現,一路向上而行,很快走到了黑布寨前。抬頭看著寨子村頭的一棵百年老樹,青年輕輕地歎了聲氣,忽然一腳踏地。
嗡!
這一腳踏下,寨子裡最後的骨頭摩擦聲也全部消失。一分鐘後,一個年邁的老人從屋子裡走出來,動作僵硬地走到村頭,看向這個年輕人。
陽澤微微一笑,做了一個瑤族禮儀:“三公。”
老者的牙齒在輕輕打著顫,他似乎很想說話,但骨頭卻不受自己控製。良久,他終於說出了一句話,那聲音平板僵滯,沒有任何起伏,仿佛一具死屍:“你……你來了……”
陽澤輕輕頷首,跟在三公的身後,走進了寨子。
寨子裡的門被人從裡麵打開,一個個寨民動作古怪地從屋子裡走出來,他們每走一步,動作就會更順暢一點。等他們走到寨子中兩根圖騰石柱中央的高台時,已經和正常人沒有兩樣。
太陽升起,陽澤站在三公的身邊,身旁便是一根高聳的石柱。他的目光在這群寨民的身上緩緩掃過,無悲無喜,沒有過多的興奮,卻也沒有太多的哀戚。
許久,他閉上眼睛低聲歎了一口氣,再睜眼時,再也沒有猶豫。
他淡笑道:“今天,是我來看你們的第一天。”
村民們各個仰起頭,雙目無神地看著高台上的年輕天師,仿佛一群沒有靈魂的蠱蟲。茂密蔥蘢的山林將黑布寨藏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大山寂靜,掩蓋生息。
此時此刻,奚嘉和葉鏡之也終於走到了滄浪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