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秦侑川回複完最後一封郵件,再次點開年峪的號碼, 打了幾次都沒人接聽。
“他心情為什麼會不好?”秦侑川聲音很輕, 像是在喃喃自語,陳秘書本來以為大魔王是在暗自琢磨, 不需要回應,結果冷不丁抬頭,發現秦侑川正隔著辦公桌看向自己。
陳濱登時呼吸就不順暢了, 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要是換成彆人根本不明白秦侑川在打什麼啞謎。幸好他一直待在辦公室, 年峪打電話來的時候他也在, 所以猜出這個心情不好的“他”,多半就是指年峪了!
陳濱花了幾秒組織語言, 對自家總裁解釋道:“可能是因為明天就要訂婚了, 比較緊張吧?這種事情正常人都會緊張的,畢竟基本上一輩子隻有一次……”
他剛想打個補丁, 想說秦總不是一般人, 比較難體會到這種凡人的苦惱, 結果秦侑川居然露出了讚同的表情,微微點了一下頭。
秦侑川:“嗯,我也緊張。”
他從剛才起就靜不下心來,總覺得心臟像是懸空了似的, 不管做什麼都無法將它安撫下來, 並且會一直想著年峪之前的那通電話, 反複揣摩他的語氣,情緒。
連工作郵件都沒心情看了。
陳濱抹了把臉上的冷汗,他可半點都看不出總裁的緊張來,不過既然秦魔王都這麼說了,他便幫著出主意:“要是你們兩個都緊張,明天接人的事情還是讓秦二先生幫忙吧,正好你們分彆一段時間,說不定小彆勝新婚,到了真正訂婚的時候就不緊張了呢?”
秦家二叔非常關心秦侑川找對象的問題。事實上,秦家人都對秦侑川存有愧疚感,彆的地方他二叔也幫不上忙,隻好主動攬下介紹對象的工作,並且十分的熱心負責。
A市訂婚的傳統是婆家人來接新娘,再把人送到訂婚會場。現在是新時代了,男男結婚也不分什麼娘家婆家的,沒那麼多講究,都是直接在酒店碰頭的。
秦二叔想著一是出於負責與尊重,應該讓秦家的人出麵接人,二是對方要跟秦侑川結婚,那基本就等於弱勢的一方,需要臉麵和排場撐腰,也表達了秦家對對方的重視。
秦侑川本來不想弄得這麼複雜,他連請帖都沒寫,也不搞宣傳,本意隻是按照家裡的提議,在熟人範疇中介紹一下年峪就完事了,相當於告訴親朋好友“這是我喜歡的人”。
他沒有興趣把自己珍視的人像展示商品一樣放在彆人麵前看,所以人數越少越好,最好隻有他們兩人自己知道。
不過考慮到年峪父母的心情,秦侑川折中了下,適當放寬人數上限,訂婚流程也往大眾的習慣上靠攏。
隻有徐嘉樹是唯一一個不在親朋好友列表中,卻被他邀請過來的。
秦侑川也就隻有在和年峪有關的事情上是會做出退讓的,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次數多了,連陳秘書都習以為常了。
當他拿年峪實在沒轍的時候,連陳濱的餿主意也會列入考慮範圍中,為了照顧年峪的“訂婚綜合征”,最終,秦侑川還是同意了他二叔的提議,自己暫時不出現在年峪的麵前。
隻能說,秦侑川這會兒確實也緊張。
於是本來以為自己會失眠的人,做了一夜的美夢;本來以為自己不在意的人,盯著那始終沒有回複的手機,在窗邊坐了大半宿。
次日一早,年峪的鬨鐘就玩命似的叫,慘叫雞的鈴聲差點讓他滾下床去,年峪扒在床邊放空幾分鐘,終於想起他今天要乾嘛了。
“啊啊啊要遲到了!”年峪抓起手機衝出房間,沒一會兒又跑了回來,從衣櫃裡挑出一套最貴最大牌的禮服,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
這套衣服是去年新款,原主留著出席活動時穿的,平時都裝在防塵罩裡,舍不得拿出來,還得定期送去保養。
年峪可管不了那麼多,大概是受了昨晚上那些夢的影響,現在他看衣服就跟挑勇士的裝備似的,輸人也不能不輸陣。又站在鏡子前捯飭半天發型,抹了一點麵霜,把自己臉上的零部件弄得完美些,看著鏡中帥氣的小夥兒,這才稍稍滿意。
這個時間剛好是年爸做早飯的時候,廚房裡傳來蒸鍋嗚嗚的蒸汽聲,他溜進廚房挑了個肉包子,邊呼呼吹氣邊小口地吃著,等到差不多涼了就叼在嘴裡,去翻鞋櫃裡的皮鞋。
“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哪裡?”他舅打著嗬欠走出廳來,奇怪地看著自家太陽不曬屁股就不起床的外甥。
今天他不但起得早,連衣服都穿得整整齊齊,宛如去參加頒獎典禮,關在洲回憶了下年峪最近的工作,好像並沒有需要穿正裝的場合啊。
關在洲掐了掐自己的臉,確定不是在做夢,又想跑去外麵看一下太陽是不是升錯邊兒了,懶蟲居然也有早起的時候。
年峪沒工夫說話,好容易把皮鞋穿上腳,囫圇咽下包子後,頭也不回地說:“我去看大川的對象去!”
說完直接開門就走了。
關在洲哦了一聲,等到大門快要關上的時候才清醒了些,匆匆跑到門口:“什麼,什麼大象?哎,那你什麼時候回來看劇本?”
年峪正按著電梯,聞言探頭出來大聲回答他:“晚一點吧!”
關在洲還沒來得及追問去動物園為什麼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以及需不需要自己開車去送,電梯門就已經關上,載著迫不及待的年峪下了樓。
“這小子,怎麼跟一陣風似的。”關在洲嘟囔兩聲,回家告訴他姐夫,估計那小子會晚回來,晚飯留點菜給年峪,他回來說不定會喊肚子餓。
這一天,還有一個跟年峪同樣急切,甚至比他還慌張的人。
連源被他哥塞進為訂婚宴準備的更衣間,戰戰兢兢地麵對一溜的造型師化妝師,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哥拽回來:“哥,你彆走了,你一走我就很方!”
“慌什麼,這不是都有人幫忙嗎?”連濠納悶地看著他,他的外套都快被連源扯皺了,這一摸手還有點濕潤,隻好在邊上坐下來陪他,“你手怎麼出這麼多汗?”
“我不是緊張嗎……”連源愁眉苦臉地抓著化妝桌的邊緣,問他哥,“我要是現在說不想訂婚了,你會揍我嗎?”
連濠說:“我不會。”
連源剛喘了一口氣,他哥又接著說了句:“但我估計秦侑川會。”
連源:“……”
“我還是覺得很不靠譜,你說秦侑川連我的麵都沒見過,怎麼就看上了呢?”連源邊化妝,邊跟他哥逼逼,以緩解內心的壓力,“秦二叔該不會過分美化了他吧?”
連濠想了想秦二叔的原話“我大侄子對小連挺有好感的,想跟他訂婚”,沒覺得哪裡有美化的地方,搖了搖頭:“不可能。”
“那就是他把我美化了。”連源又往襯衣上抹了抹手上的汗。
“那更不可能了,秦侑川最討厭誇大事實的人,我們介紹你的時候都沒敢挑你的優點說,以免期待值過高而產生落差。”連濠說完,猶覺得不夠,還補充道,“當然你的優點也不是很多,說不說都沒差彆。”
連源:“……哥,老實告訴我,你是我親哥嗎?”
“如假包換。”
連源心裡苦啊,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訂婚,他總有種上刑的錯覺。
“這是專門為先生量身設計的禮服。”造型師小心地拎起一套白西裝過來,“和總裁是配套的情侶裝,換好衣服後我來為您做造型。”
連源咽了咽口水,像領聖旨一樣捧起那套衣服,邁著沉重的步伐把自己關進小房間裡。
就在連源進去五分鐘左右,更衣室的門被敲響,連濠見大家手上都有事情做,索性自己跑去開了門,一開門頭皮就是一緊:“親……秦總。”
一句“親家”愣是喊不出口,連濠被秦侑川的視線壓得差點抬不起頭,心想總算是見識到秦侑川的氣場了,以前他光是聽彆人說,還沒機會近距離體驗。
幸好秦侑川隻是掃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放在房間裡,看了半天沒看到想找的人,又轉回視線,問連濠:“他呢?”
能讓秦侑川從旁邊更衣室專門過來找的人,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會是誰,連濠會意,回答道:“不巧,剛進房間換衣服去了,要不等他出來,我讓他過去找您?”
“不用,你們忙。”秦侑川冷冷地說完,轉身又走了。
連濠目送他離開,輕輕歎了口氣。早聽說秦侑川是個冷淡的人,居然連對即將成為親戚的人都這麼冷,他頭一次產生了和連源一樣的想法,秦侑川這樣的人,真的有可能會喜歡上彆人嗎?
連濠絲毫不知道,他剛才是被秦侑川當成了工作人員,沒把他往親戚的方向去想。
倒是陳濱在離開前多看了連濠一眼,感覺他身上的衣服也不便宜,而且長得好像還有點眼熟,隻是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隻見前方秦侑川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陳秘書隻能先拋下無關緊要的事情,硬著頭皮快步跟上。
偏偏在這個時候,秦侑川的更衣室門口又堵著幾個專門來套近乎的總裁、高管,好像根本沒看出秦侑川心情不好似的,光嘴上道喜還不夠,還簇擁著他進了更衣室,你一言我一語嘻嘻哈哈地向他道喜。
陳濱在後頭看得心驚肉跳的,這幾位經過“嚴格篩選”的來賓應該很清楚大魔王的脾氣才對,怎麼還敢開起總裁的玩笑來了?也不怕他一個不爽,把大家都轟出去嗎?
陳濱小碎步跑到秦侑川身後,想要提醒他,這大喜日子的,還是不要跟一幫瞎起哄的人計較了。
沒想到他都沒來得及出聲,秦侑川就認真地對這幾人道:“謝謝你們的祝福。”
眾人受寵若驚,破天荒頭一遭能得到秦侑川的親自道謝,還不是用嘲諷口氣說出來的,剛才那一幕他們都能吹一輩子了好嗎!
這可是從來沒對彆人笑過,向來不明白人情世故為何物的冷血機器,工作狂魔,可惜他們手慢沒把剛才那幕拍下來,這是多有紀念意義的畫麵啊!
幾個跟秦侑川一輩的總裁高管們趁秦侑川去換衣服的時候,暗中把陳濱拉到角落裡,賊兮兮地向他打聽:“那勇士到底是何方神聖,他肯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吧?你快跟我們說說,他是怎麼感化秦侑川,怎麼克服重重障礙,艱難險阻,才跟他在一起的?”
陳秘書想了想,年峪除了長得挺可愛,性格挺隨和的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因此不太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勇士?我覺得他就是個普通人啊,他跟秦總在一塊也就是很正常的普通情侶之間的相處吧……”
“怎麼可能!”這其中有人是曾經跟秦侑川當過同學的,對他那糟糕得令人發指的性格深有體會。
上學那幾年,秦侑川是公認長得最帥,卻是最沒有女人或者男人緣的學生,即便有人不信邪試圖去飛蛾撲火,最後總是會被燒得滿頭包,哇哇哭著被嚇回來。
“能跟秦侑川談戀愛的人都是勇士,你不懂的。”有人發出了滄桑的感歎,其餘人紛紛點讚認同。
陳濱心想我不懂,我可是親眼看著總裁從年峪還是個植物人的時候起就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年峪不但什麼困難沒遇上,就連潛在的難關也平安度過了,運氣好得跟錦鯉似的。
他默默往外站了站,表示這幫人可能是喝上頭了,他還是站遠點以免被連累。
與此同時,隔壁更衣室的連源也在哀歎:“不行了,我真的穿不上啊!”
連濠在門外跟他說:“可能是設計成修身款的,你再用力擠一擠?”
“擠個屁!”連源嘭的一聲打開門,褲子還是原來的那條,上半身的襯衣隻能穿一半,他指著自己卡在自己上臂就是扯不下去的袖子說,“你來給我擠一個看看?”
連濠:“……”
連源在裡麵試了無數次,臉都被急得發紅,一氣之下隻想撂挑子不乾:“襯衣穿不上,外套你也彆指望了。我都試過,隻要穿件薄得跟紙似的白背心,那外套的扣子就扣不上了。”
褲子那就更不用想,連源生怕硬塞下去能把自己的腿再給弄斷,他才出院沒多久,筋骨都還沒長好呢。
“這就是你說的量身定做嗎?”連源累得往沙發上直接一躺,拿手扇風,感覺自己熱得快要中暑,“我怎麼覺得這套衣服好像不是給我做的呢?”
再修身也不至於改成童裝吧?
“還有再大一點的嗎?”連濠看向造型師。
造型師也是一臉頭大的表情:“應該……還有,我再去找找。”
秦侑川財大氣粗,為了避免衣服弄臟破損或者不合身,一模一樣的禮服他一共定做了三套,隻不過尺寸都是一樣的,這一套穿不上,其他兩套肯定也穿不上。
造型師也很鬱悶,服裝店的成品怎麼尺寸怎麼會跟真人相差這麼遠,拿回去修改肯定是來不及的,而現在距離訂婚儀式開始隻剩下不到半小時了。
“要不去外麵買一套回來吧,我看馬路對麵好像是個購物廣場。”連源舉手道。
“先不說試衣服要花多少時間,就算是選到了合身的,你能穿一套廉價西裝去訂婚嗎?”連濠搖頭,不讚成道。
連源頓時不滿:“門店裡的衣服也不是沒有好的,物美價廉你懂嗎?”
連濠無情提醒他弟:“物美價廉的能跟秦侑川的那身配套嗎,還是你能勸他換上跟你一樣物美價廉的衣服?”
不配套這個是真要命了,連源乾嚎一嗓子:“蒼天啊,饒了我吧,秦侑川肯定是我對的身材有什麼誤解吧!”
連濠拍拍弟弟的狗頭:“你再努力擠擠吧,我幫你想辦法拖延一下時間,實在不行就把線拆了重新縫起來。”
連源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他摸了一把白西裝折邊上完美的針腳,還是有點狠不下這個心來。
這感覺就像是宮廷守衛拿著水晶鞋上門,他一個偽灰姑娘被推出來,冒認了水晶鞋,準備削足適履。
連源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幸虧他哥沒說出讓他割二兩肉這種魔鬼的話來。
連濠到會場後台工作人員聚集的地方,悄悄找到訂婚宴的主持人,給他塞了個紅包,讓他待會開場的時候多說幾句暖場的話,儘量拉長時間。
主持人很有經驗,讓他放心:“我主持了這麼多場婚宴,明白有些新人會比較害羞,熱場的時間長一點能消除他們的緊張感。放心,我在節奏把握上麵很有經驗,你讓我說夠十分鐘,我一分鐘都不會少你的,而且台詞還不會重樣!”
連濠看了眼時間,來賓都已經差不多到齊,他索性留在現場,準備等下給主持人遞信號。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走進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