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雖暗,那個人看上去還是白得晃眼。對方的長相氣質不是過目即忘的那種,所以連濠很快認出來,他是自家傻弟弟最近喜歡上的小明星。
連濠不怎麼關注娛樂圈,又不愛好八卦,因此雖然認出對方,也沒想著要去打招呼還是什麼。他這會兒隻祈禱連源能順利把衣服穿進去,準時出現在訂婚宴上,那他就謝天謝地了。
會場的燈光越來越暗。
年峪伸長了脖子,左看看,右看看,想從一片觥籌交錯中找出秦侑川那位神秘的訂婚對象。
他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了,連去後台找大川同學彙合都來不及。
都怪徐嘉樹臨時改了碰頭的地點,說是要準備點禮物,不能空著手參加訂婚宴,年峪隻能先陪他磨磨唧唧地逛了一圈禮品店。眼看時間快要趕不上了,在年峪的瘋狂催促下,徐嘉樹才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酒店,踩點進場。
“喝點水嗎?”徐嘉樹從服務生的托盤中拿起兩杯香檳,正要遞給年峪,卻發現剛才還在自己旁邊的人,一眨眼已經鑽進了人群。
徐嘉樹:“……”
他還沒來得及問年峪,特地讓自己帶他來參加宴會,是不是意味著年峪願意原諒自己,並且還有點餘情未了的意思?
後來徐嘉樹才明白過來,自己完全是想多了,年峪隻把他當成工具人,作用僅限於把他帶進這個副本裡。
全場燈光皆暗,隻有舞台驟然亮了起來,所有的聚光燈都照在舞台上,主持人一身喜慶的棗紅色禮服,拿著話筒上台。
年峪沒怎麼去看主持人,他的目光瞬間被舞台下方的一抹身影吸引住,難得看見秦侑川穿了白西裝,他差點認不出來了!
秦侑川背對著他,年峪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
“大川!”就在年峪喊著對方的名字,想要擠開人群去找他時,主持人突然朝氣蓬勃地來了句開場白,“大家好啊——”
年峪的聲音立馬被主持人的給蓋住,全場響起嘩啦嘩啦的掌聲,全都定定地站在原地,更不肯讓開位置。年峪進退兩難,隻好隨大流,站在原地鼓了鼓掌。
年峪鼓掌鼓得心不在焉,還拚命拉長脖子去看秦侑川身邊的人,試圖找出那位傳說中仗勢欺人的訂婚對象。
也不知道經過一晚上,年峪是怎麼把“或許很有來頭的神秘訂婚對象”直接跟“仗勢欺人”畫上等號的。
隻不過他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和秦侑川穿同款西裝的人,離他最近的一個穿淺色衣服的,那還是套米黃色西裝,還不如年峪穿得白呢!
而且米色西裝一看年紀就比秦侑川要大一輪,跟他說話都賠著小心,也不是年峪設想中盛氣淩人的樣子,那多半不可能是大川的對象。
年峪看了半天,沒一個符合的。
就在這個時候,秦侑川突然側了側身,半張臉出現在年峪的視野中。
年峪心口一緊,還以為他看見自己了,沒想到他隻是張了張嘴,似乎跟身邊的人說了句話,然後又轉了回去。
年峪不免有些失望,台上的主持人在賣力調動氛圍,幾個小笑話逗得周圍哈哈哈,隻有他根本笑不出來。
忽然,他看見秦侑川靠近了舞台,像是對主持人說了句什麼,主持人微微一愣,臉上表情微變,卻很快堆上了笑臉:“看來秦先生已經等不及了,那現在就讓我們邀請連——”
“錯了。”後麵的話還來不及說,秦侑川銳利的目光掃了主持人一眼,直接讓主持人把話噎在了喉嚨裡,“你念錯字音了。”
主持人一臉懵逼,他拿到秦家那邊給的名單時,已經反複確認了很多遍,剛才他也確信自己沒念錯。
之前主持人還收了連濠的紅包,結果還沒等他拖延時間,秦侑川就不耐煩地提醒他快點開場。主持人事情沒辦成,本來就有點慌,再被秦侑川糾正字音,他現在隻要看到秦侑川一皺眉,心裡就是一咯噔。
可那個字不是念lian嗎,難道他孤陋寡聞了,這是個多音字?他實在不知道秦侑川想讓他發什麼音啊!
主持人覺得自己好難。
秦侑川似乎沒耐心等他說下去,給他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接著轉過身。
連濠臉色難看,著急地看著手機,給連源打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秦侑川一步步走向了人群。
“你讓我好找……”徐嘉樹好不容易找到年峪,前麵一陣騷動他都沒去注意,一雙眼睛緊盯著年峪看,正要伸手去搭他的肩膀時,年峪卻往前走了一步。
徐嘉樹抓了個空,年峪的手腕被秦侑川握住。
聚光燈追著秦侑川的身影照向人群,將他和年峪籠罩在一起。秦侑川沒拿話筒,他嗓音低沉,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我的訂婚對象,在這裡。”
“誰?”年峪睜大了眼睛,“訂婚對象……你說我嗎?”
“除了你,這裡還有彆人嗎?”秦侑川低頭看他,把主持人嚇得兩股戰戰的銳利鋒芒被他儘數收起,眼底隻映著一層柔和的暖光。
仿佛隻有在年峪身邊時,他才會收起所有的負麵情緒。
年峪左右一看,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們,甚至發出了輕微的起哄聲。
不是,這……這是什麼國際玩笑!他一個現場來賓,還是連請柬都沒有收到,被附帶來的男伴,突然間搖身一變成了這場宴會的主人公?!
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
……
年峪呆滯一瞬,就不自覺地被秦侑川拉著往前走了,等到距離舞台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他總算是回過神來,往後掙了掙自己的手腕。
秦侑川回過頭來,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怎麼?”
“你……你還跟我說怎麼了,我還想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呢!”年峪悄聲拽了他一下,他情緒既激動,又不敢放開音量,臉都要漲成一顆桃子了,心臟咚咚地跳得飛快。
年峪一緊張,說話的語速也跟著變快:“我是來參加你的訂婚宴的,禮物都給你買好了,你不通知我也就算了,怎麼還跟我開這種玩笑,一會兒讓你對象看見多不好!”
秦侑川被他的話怔在原地,目光落在年峪身上的銀白色西裝上——確實不是他之前為年峪定做的那一套。
年峪急切的心情清晰地傳遞給了他,那既茫然,又擔憂,還有些委屈的表情也被秦侑川看在了眼裡。
秦侑川何其快的反應力和洞察力,他在電光火石間就明白了一切。
宴請兩家直係親屬的主桌邊上,並沒有年峪的父母和舅舅;秦二叔一臉懵逼地看了過來;主持人正跟一個不認識的青年使眼色,青年和主桌那邊也有眼神交流……
就在他險些被心底的戾氣吞沒時,秦侑川又看向了年峪的雙眼,那雙眼中已經淡去了年峪自己的窘迫感,隻留下對他的擔憂。
秦侑川忽然就覺得,即使被欺騙,被愚弄,丟麵子鬨烏龍,也並沒有那麼糟糕。
“你沒有錯,是他們弄錯了。”秦侑川牽著他的手上台。
“可是,我……”年峪瞬間又急了,就算是弄錯,可他也沒有做好訂婚的心理準備呀!
再說了,他跟大川同學這發展是不是太快了點?
年峪踩在台階上,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好,雙腿還軟著,要不是秦侑川牽著他的手,他都快跪在地上了。
秦侑川回過頭,又輕聲問了他一句:“所以你之前並沒有躲著我?”
“我為什麼要躲你?”年峪被這句話分散了一點注意力,抬頭看著秦侑川道,“昨天我不是還打電話問你了嗎,可是你什麼都沒跟我說,我還以為是你在躲我。”
秦侑川沉默片刻:“可我後來給你打電話,你沒接。”
年峪趕緊用另一隻手翻出手機看了眼:“哎,真的有,大概是我昨天睡覺前亂摁手機,不小心調成靜音了。”
今天他又出門匆忙,一直盯著徐嘉樹催促,所以沒注意到這些未接來電。
秦侑川的目光又柔和了一分,此時他已經跟年峪一塊站在了舞台上,主持人見他不發話,也不敢亂說,仍然站在一邊傻不愣登地看著他們。
秦侑川在上台後就鬆開了手,伸手拿來主持人的話筒,在開口前,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個細微的弧度:“今天邀請大家來,是想向各位介紹百川今後力捧的藝人,年峪。”
“……”
“…………”
年峪:“……哎??!”
訂婚宴變成了宣傳宴,台下一陣嗡嗡的討論聲,台上的年峪也是腦袋嗡嗡。
然而秦侑川根本不在意彆人的眼光,泰然自若地即興演講,用完美的嗓音和語調將現場的質疑壓了下來,並毫不掩飾自己對年峪的看好。
“……從今往後,我家小魚就麻煩各位多照顧了。”
在場的人都是大佬,又都跟秦家有很深的交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取消了訂婚,但他們都很明智地選擇不去問,假裝自己從頭到尾來參加的就是一場宣傳宴。
哪怕進場的時候每個人都收到了一包紅彤彤的糖果,但那又如何,說不定秦侑川就是想給他們發糖吃呢!
既然秦侑川這麼看好那個藝人,他們自然得跟著捧場,對年峪也都客客氣氣的。
有幾位產業能跟娛樂圈沾點邊的,還來問年峪最近的檔期如何,有沒有興趣跟他們合作。
還有誇他年少有為,前途無量的,一群大佬吹起彩虹屁也是個中高手。年峪僵笑著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也不知該不該提醒他們,自己已經不算少年了。
大廳內又恢複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我想起來了!”陳濱一拍腦門,跑過來跟秦侑川彙報,“那是通勝集團的ceo,連濠!所以主桌上的應該就是董事長……”
“不用介紹了。”秦侑川對他說完,看向迎麵走過來,端著杯雞尾酒的連濠,“連總。”
“秦總。”連濠走近一步,咬著牙壓低聲音問,“你在搞什麼,連源還在更衣室裡,你要取消訂婚,為什麼不早跟我們說?”
秦侑川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將所有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這件事責任在我,待會兒找個地方坐下,我會詳細解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態度不卑不亢,連濠雖然沒從他臉上看到理虧和心虛,卻覺得他這態度比心虛要好得多了。
宴會進行到一半雖然出了點意外,不過後半段還挺順利,主持人經驗豐富,讓樂隊把音樂換成了格調的爵士樂,很快又把氣氛弄得熱絡起來,在歡快浪漫的氛圍中結束這場宴會。
年峪莫名其妙成了宴會的主角,小心肝撲通撲通跳,暈乎乎地跟在秦侑川的身後,也不敢亂走,和秦侑川一塊認識了許多大佬,還收下不少名片。
直到宴會散場,兩家人三方陣營坐下來一談,才終於把情況對上,把整個誤會的來龍去脈弄明白了。
原來二叔給秦侑川介紹的對象是“小連”不是“小年”,而秦侑川卻陰差陽錯地對年峪一見鐘情了!
“在此之前我並不認識連源,我為這個誤會而對各位造成的損失深感抱歉。”秦侑川朝連家人深鞠一躬,神色坦然地說,“從頭到尾,我認定的人就隻有年峪。”
連家人對秦侑川的認錯態度還算滿意,隻是臉色仍然不太好看。
而秦家人卻像是見了鬼似的看向秦侑川,隻有認識他二十多年的家人才能明白,讓秦侑川承認錯誤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何況在這件事上秦侑川並沒有做錯什麼。
他為了能讓事情儘快解決,不惜用最能平複憤怒的態度,說出連家人最想聽的話!
秦侑川什麼時候讓自己受過這樣的委屈?他都敢當麵指出父親錯誤,從不留什麼情麵,這次卻主動將責任攬下。
秦父驚詫地看了兒子一眼,是秦侑川吃錯藥了,還是自己吃錯藥,沒聽清他剛才說的話?
當然都不是,隻是因為秦侑川是真的喜歡年峪。
也是因為喜歡,所以秦侑川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跟年峪訂婚,把連家人所有的抱怨都轉到了他自己身上。
秦母眼眶微紅,用手肘頂了下秦父,秦父很快回過神來,拉著秦二叔一塊跟連家人道歉:“其實這件事主要責任在我們,是我們沒有問清楚孩子的心意,自作主張,也給大家添麻煩了……”
年峪到後來其實已經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因為他還卡在秦侑川說的上一句話裡,那句“我認定的人隻有年峪”,讓他整個人都懵了。
他形容不來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就是覺得整個人好像都有點輕飄飄的。
明明房間裡擠滿了人,氣氛也沒有很好,他卻像是置身在空曠的原野上,心情輕快得想要放聲大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