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顛顛地跑過來,討好地俸到慕子翎手邊。
慕子翎隨手在它額頭上點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誇賞道:“好孩子。”
小鬼便縮了回去,十分高興的樣子,蜷在角落裡癡癡地望著慕子翎。
“慕蒙說你沒有死,嗯?”
慕子翎把玩著牌位,一手撐著頭,欣賞著冰冷木牌上寫著兄長名字的那三個字。
“那你可太倒黴了。”
他撫摸著牌位上的刻紋,微微輕笑說:“......第二次殺你,我肯定用比第一次更疼的方式。”
秦繹聽他喃喃說著什麼,卻沒有聽清。
殿內的油燈很暗,光影晦澀模糊。
庭外的月光淡淡的,照進來一點冰涼的影。
慕子翎側著臉,容色是蒼白到不太正常的地步,又因剛剛咳過血,嘴唇顯得意外的殷紅。
他的下頜很尖,正是人們口中向來所說的那種“薄命相”,一頷首一挑眉都像是勾在人的心尖尖上。
猶如一隻勾人心魄、踏月造訪的豔鬼。
秦繹有一瞬間的恍惚。
“放下。”
半晌,他漸漸回過神來,秦繹定了定神,啞聲道:“你的手沒有資格碰他的牌位!”
慕子翎不答,隻嘲諷問:“他活著的時候就奈我不何,現在死了,不更是我手中搓圓捏扁的一個玩意兒?——”
“噗。”
話音還未落地,一杯冷酒就已經潑到了慕子翎臉上。
秦繹臉色微青,壓抑地盯著慕子翎,忍氣道:
“滾出去。今天我不想在這兒收拾你。”
然而慕子翎閉了閉眼,酒水打濕了他的鬢角,衣衫,有一兩滴水珠還停在了他的睫毛上。
慕子翎輕笑了一聲,那水珠就也隨之微顫一下,貼著他蒼白的頰麵滾下來。
慕子翎睜開眼,沒有看秦繹,抿嘴突然一用力將慕懷安的靈位狠狠摜了出去——
木牌砸在柱上,登時木屑飛濺,摔裂一個角。
“——你!!!”
秦繹簡直快要驚得魂魄出竅,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做出砸靈位這種事。
登時一腳踹翻木案,酒水瓷杯潑了慕子翎一身,要去將慕懷安的靈位拾起來。
然而牌位摔壞了就是摔壞了,再撿也無用。
過幾日就是慕懷安的周年祭,今日才剛剛作完法,秦繹看著手中破碎的靈位,簡直手足都氣到發顫。
“你、你......”
秦繹雙目血紅,腦子已經全然暴怒到無法思考了,死盯著慕子翎,點點頭:“好、好啊!”
“來人!”
他一聲令下,門外的侍衛應聲,慕子翎一雙鳳目冷冰冰地盯著他,大有“砸了就是砸了,我也沒覺得有錯”的架勢。
秦繹抄起他們奉上的一條長鞭,劈頭蓋臉就要向慕子翎抽去——
然而慕子翎抬手一捉,牢牢抓住鞭子的另一端,蒼白的手腕上朱蛇嘶嘶吐信。
他仰著臉,笑望著秦繹,問道:
“怎麼,我憑本事殺得慕懷安,今日不能憑本事砸了他的牌位嗎?”
“說得好。”
秦繹怒極反笑,道:“那孤今日也憑本事讓你鬆鬆皮!——為人如此,連一個死人的靈位都不放過,實在不堪!”
慕子翎說:“我不堪嗎?我還有更不堪的話沒有說給你聽呢。”
他轉頭看向被秦繹重新歸位到香火台上的靈位,道:
“兄長,我的好兄長,你可知道你的好友梁帝對你抱得是什麼樣的心思——?”
“他口口聲聲說與你是莫逆之交,卻拿你的胞弟作替身,夜夜按著顛鸞倒鳳。你說他過去與你見麵時,心中肖想的都是什麼齷齪心思?”
“——閉嘴!!”
秦繹登時暴怒,抽回鞭子,“啪”地往慕子翎身上就狠狠抽了一下!
慕子翎未料到他會這麼快動手,左頰霎時間仿佛被人頃刻間剜掉了一塊肉,麻木中痛得沒有知覺。
那一下響亮極了,用了極大的力氣。
鞭痕橫過慕子翎的半個臉頰,甚至險些傷到眼睛。
慕子翎眼睫輕顫,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血跡。
他看著衣袖上的血,分明已經火辣辣得痛極,卻握緊了拳,一聲未吭。
良久,他朝秦繹抬眼,很嫵媚的,笑了一下。輕聲道:
“陛下。您的鞭子小心些。打壞了這張臉,往後您隻能去奸屍了。”
“......”
秦繹覺得自己如果英年早逝,慕子翎的那張嘴絕對應當負全責。
他扔掉鞭子,深吸了一口氣,上前去捉住了慕子翎的衣領。
慕子翎望著他,一麵掙紮,一麵笑:
“是了。秦繹,你除了能用這種方式羞辱我,還能做些什麼?”
他話音未落,便被秦繹抓著頭發,“咚”得一聲拽的摔倒在地上。
“看著那裡。”
秦繹掰過他的臉,強迫慕子翎看著靈台的方向,接著打了慕子翎一耳光。
慕子翎被打得輕輕一哼,額頭上沁出一層密密的冷汗。
“他即便死了,也是雲燕萬人尊崇的太子。”
秦繹壓製著慕子翎,啞聲說:“但你,竊國下作的卑鄙之徒,隻配待在這裡。”
他意有所指地擰了慕子翎一下,接著燭火一閃,被一麵繡著金龍暗紋的袖子拂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