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慕子翎血洗雲燕王宮那日,隻花了一夜,殺光了宮內近萬名侍衛與王族。
天光破曉,晨曦的光照耀宮瓦時,宮內到處都是屍身堆積起來的小山,和粘稠流淌的鮮血。
慕子翎白袍白靴,如一縷幽魂一般走在空蕩蕩的王宮中,安然的就像閒庭散步。
那時他可怕的模樣,想必和現在在殿上的樣子如出一轍。
狼群衝過來的時候,慕子翎一動未動,直到第一隻狼衝到了他麵前,他才驀然伸手,一指點在那白狼額心。
霎時間,千萬隻朱蛇幻影在頃刻咆哮而出,像一隻倒鬥般包裹住那隻白狼頭顱——
數秒後,幻影消失,白狼軀體仍在,卻“啪嗒”一聲,一隻白色的森森顱骨滾落在大殿上。
斷軀一晃,緩緩跪倒在慕子翎麵前。
腔子中汩汩流出黑紅的暗血。
整個大殿上霎時落針可聞。
宴會賓客儘數靜止,未想到隻是第一擊,方才還占儘上風洋洋得意的盛泱勇者就這樣慘痛地落敗了。
有大臣筷子間還夾著一塊薄皮桂花卷,見此情形,桂花卷“啪”得一聲落在木案上。
狼孩也怔住了,狼群有些瑟縮,攻擊停止下來,隻緩緩地繞著慕子翎轉圈。
使臣已然懵了,反應了好久,才輕咳一聲,臉色甚差地催促自己的戰士不要退縮,保住盛泱的臉麵。
狼群不得已再次撲圍上來。
這次慕子翎一撩袍角,輕輕躍起,足尖點地,於狼群的包圍中躍到數尺之上。
下落時,他踩住一隻白狼的頭顱,雪白的靴子上繡著金色的暗紋——
下一刻,那暗紋突然就像活了一般,遊動起來,化作金色大蟒,張著血盆大口絞住白狼脖頸,緊緊一收!
龐大沉重的成年白狼轟然倒地。
他的動作輕盈而自然,每一次在狼首上落足,都有一隻大蟒出現,絞殺群狼。
慕子翎甚至沒有使出第三招,就解決了殿上所有狼隻。
從他出手到結束,隻花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使臣開始時自信滿滿倒滿的一杯酒,至此時還沒有變涼,仍是溫的。卻已然沒有心情再飲下了。
大殿中倒滿了白狼的屍身,那些憑空出現的金色大蟒也再次憑空消失,轉眼間化作金色的齏粉,很快不見了。
慕子翎一場戰事結束,依然白袍雪淨,半點血汙未染。
他伸手,一尾細細的朱紅蛇王從狼群的屍身中遊出,口中銜著一隻鮮血淋漓的狼眼,一仰頭吞下去了,才滿意地回到慕子翎腕上。
它的蛇身上沾了些狼血,這才第一次弄臟了慕子翎的白袍。
慕子翎在阿朱的七寸上捏了捏,垂眼,輕聲道:“你這壞孩子。”
大殿上寂靜無聲。
隻有那眨眼間就失去了所有同伴的狼孩呆望著白狼屍身,身體劇烈顫抖半晌,爆發出一陣痛苦至極的哭叫。
慕子翎靜望著他,狼孩猛然抬頭,充滿仇恨地看著他,慕子翎安然不動。
在這場優美而血腥的殺戮中,慕子翎猶如一個遊蕩在世間的孤鬼。
蛇蠍、至毒。
目睹這些之後,他豔麗的眉眼與冰冷的神情都不再叫人感到覬覦,而隻覺森森的膽寒和恐懼。
“......殺。”
狼孩喃喃:“我......一定殺你!......以後......!”
聞言,慕子翎竟笑了出來。
他走到狼孩身前,戲謔地微笑著,居高臨下問:“我很強。是麼?”
狼孩仰頭,瞳孔中倒映出慕子翎白衣黑發的身影。
他那麼消瘦而單薄,白衣穿在身上隻是頎長的一道影子。脖頸細得仿佛一掐就斷。
卻美得像豔鬼,可怕得像修羅。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羨慕的事。”
然而,慕子翎輕聲說。
他的烏發微微垂下來,遮住了他一側麵頰。
從下往上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容貌顯得冰冷而漠然。
“走至最絕境,修習厲鬼路。”
慕子翎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羨慕的事。”
他話畢轉身離去,狼孩還呆坐在冷冰冰的地上,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
宴會之後的氣氛僵硬了許多。
盛泱的使團臉色十分難看,隻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秦繹也未說什麼話,偶爾目光不經意瞥到最末席的慕子翎,又極快地移開了。
慕子翎沒怎麼動席位上的食物,荷葉蓮子蒸吃完後就兀自離了席。
他是生於瀾水以南的雲燕人,卻意外對這江州的小點念念不忘。
溜出宴會後,慕子翎沐月前行,孤零零走在王宮的官道上。
“站住。”
然而,正走到一個拐角處時,身後突然傳來聲輕喝。
秦繹隻帶了兩名小仆,追了出來,停在慕子翎身後大概數尺的地方。
慕子翎沒轉身,秦繹也抿了抿唇,蹙著眉不說話。
置了半晌氣,秦繹才緩步走上去。
他穿著玄黑龍袍,外頭披著漆黑大氅,氅披的皮毛光滑發亮,看著好不雍容華貴,千古君王。
“......你的臉。”
秦繹靜了靜,低聲道:“怎麼樣了——”
“壞了。”
然而慕子翎輕笑一聲,冷謔說:“留了道疤,消不掉了。王上以後隻能去抱著慕懷安的棺材奸屍了。”
“......”
秦繹臉色頓時變了變,看著十分不善。
“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他低吒。
“王上真是玩得一手好‘予取予奪’。”
然而慕子翎漫聲說:“不高興的時候拿我抽著玩,高興了,又賜我點甜頭——好叫我養好了傷,下次再接著被你抽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