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春花謝時 36(2 / 2)

我見風雪 月色白如墨 9583 字 10個月前

“我不要可憐,隻要愛。”

秦繹絕望地說:“我給你的正是愛——”

然而慕子翎閉了閉眼,微笑起來,輕快說:

“那太可惜了。現在你的愛,我也不想要了。”

這世上的事,總是如此,一旦一步錯,就是步步錯。

就像慕子翎所說,他若沒有一念之差,抵了慕懷安那塊玉佩,沒有買下那兩根糖串,也許他和秦繹之間一切都將不一樣。

秦繹站在慕子翎床前,看著他和慕子翎近在咫尺、他卻不被允許靠近的那段距離,同樣心如死灰想:

他若沒有找到那個小販,沒有拿到慕懷安的那塊玉,沒有相信慕懷安“我已長大,再叫鳳凰兒已不合時宜”的說辭。

那麼他們之間是不是也會不一樣?

總歸他們之間總是充滿著恰到好處的陰差陽錯,讓他們一步步把彼此越推越遠,越推越遠。

再回首時,已是隔著無法翻越的千丘萬壑。

那之後,秦繹依然跟在慕子翎身邊。

慕子翎不允許他靠到太近,也從不看他,他就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守著慕子翎。

慕子翎躺在床上休息,他就拿著軍-報坐在桌旁看,慕子翎睡醒看見秦繹,讓他滾出去,秦繹也就滾出去。

天氣晴朗了一些,慕子翎扶著牆壁緩緩走到院子裡,仰起頭感受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

秦繹站在他身後,看著慕子翎被風微微拂起的白發,雖然一聲不吭,指甲卻深深地扣進了皮肉裡。

有一日,秦繹難得能和慕子翎共處一室——慕子翎已經懶得說他了,讓他愛出去不出去,秦繹突然說:

“鳳凰兒,我們回梁成吧。”

他們此時還在赤楓關,因著慕子翎的傷勢,秦繹一直不敢帶他長途奔波。

但是一直就留在此地,也總不是辦法。

慕子翎漠漠然的,並不怎麼關心。

他壽命就剩下十幾日,在路上死去都有可能。

秦繹一麵垂首攪拌著蓮子蒸,一麵輕聲說:

“如果你願意,我們還可以去浣湖江,那裡的夏季能看到從西之淵衝來的潮汐。”

“留在沙灘上的珊瑚,都是緋紅色的。漁民們撿了,拿到梁京來賣,起碼能賣十個金珠。”

這幾天秦繹每日都給慕子翎做蓮子蒸,然後細細吹冷,送到慕子翎麵前。

隻是慕子翎從來不領情。

但哪怕這樣,秦繹也從來不生氣,照樣第二日做好了再送過來。

從前他在慕子翎的印象裡,總是有一點威嚴與疏離的,現今麵對慕子翎的時候,卻好像把所有的溫和與耐心都使了出來,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發惱。

慕子翎抱著膝蓋坐在塌上編小繩,看不清在編些什麼。

秦繹和他說話,他也不理。

“今天吃一點東西吧。”

秦繹把蓮子蒸吹冷,捧到慕子翎麵前,耐心說:“我放了山楂和橘瓣,很香,你嘗嘗?”

然而慕子翎看也不看,仍繼續擺弄手上的小玩意兒。

那隱約是條長長的東西,慕子翎正在捏它的頭顱,秦繹看了半晌,問:“這是什麼?”

慕子翎說:“阿朱。”

“......”

秦繹大抵知道阿朱已經沒了,否則慕子翎不可能不帶著它。

隻是阿朱是一條鮮紅的小蛇,此時慕子翎用的,卻是自己蒼白的長發。

“即便要編,那也先吃飯吧。”

秦繹說:“你昨天就沒有好好吃東西,心口的傷口還疼麼?”

他再次把小勺送到慕子翎麵前,不經意遮住了慕子翎的視線。慕子翎非常厭煩,轉過身就要避開他:

“......彆碰我,滾開。”

然而秦繹卻異常執著,不放心慕子翎昨夜咳了半宿今天又什麼都不吃。

二人爭執之間,慕子翎略微格擋了一下,沒留意力道,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秦繹的整碗蓮子蒸,還將勺裡的那部分潑到了秦繹臉上。

粘稠的蓮子蒸順著秦繹棱角分明的五官緩緩淌下來,深邃的眼窩裡還貼著半片山楂。

秦繹閉著眼,慕子翎也略微靜住了,空氣裡一片沉默。

半晌,秦繹眼睫抖了一下,他自己抬手擦了把臉,然後睜開眼,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仍然站起來,對慕子翎說:

“我去給你重新做一份。”

慕子翎漠然地看著他,良久,像百思不得其解似的,冷聲嘲諷問:

“秦繹,有意思嗎?”

秦繹望著他。

慕子翎笑了一下,接著道:“你在這裡演給誰看?”

“你現在做這些有什麼意義?滿足你自己的執念嗎?彌補你內心的愧疚感嗎?那你何必要我陪著你做戲!”

秦繹站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慕子翎道:

“滾出去。”

秦繹靜望了他一會兒,而後蹲下身將慕子翎床下的灑出來的蓮子一一撿起來,轉身出去了。

那一夜慕子翎一夜未眠,一直都在編著阿朱。

深夜的時候,他聽見有人在他院外唱歌。

斷斷續續的輕聲哼唱,在安靜無人的夜裡,荒涼得就像一片曠野上的百年前的回音。

秦繹坐在屋梁上,一麵吃著被慕子翎打翻的那碗蓮子蒸,一麵望著月亮低低地哼唱。

他的神色平靜而死寂,就像一隻錯過了春季的枯樹。

怎麼可能是做戲呢?

秦繹在心中無聲而又無望地想,我隻是不知道我有什麼是你還想要,而我又給得起的東西罷了。

他一口口把自己做的蓮子蒸吃完,分明是很香甜的原料,卻嘗起來儘是令秦繹睜不開眼的澀味。

秦繹長久地閉著眼,過了許久,才“哈”地吐出聲極低的輕笑。

有什麼熱而苦的東西從他眼角飛快流過。

而慕子翎在房內,聽著這曲小調,心中卻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嘲諷感。

曾幾何時,他也在烏蓮宮和梁成的偏殿裡無數次唱起這首小調,期待他等的人什麼時候能看他一眼。

可到而今,他已經死心了,卻是秦繹一遍遍地哼唱著,何日君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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