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暗銀色的瓊宇樓閣巍然聳立,勾翹起來的殿宇簷角顯出一種冷酷,不近人情的意味。
看上去冰寒刺骨,又高高在上。
此時,含著怨念的雨水潑天而下,漫天都飄舞著劫灰。
數名仙官尊者立在陣前,如臨大敵,整裝待發。
“神君,你倒要學那人間的叛臣賊子,逼宮嗎!?”
一人厲喝。
在他們麵前的神殿台階下,立著一名白衣人。
他渾身是血,站在雨水中,搖搖欲墜。
但即便如此,他指間依然緊緊攥著一枚扳指,仿佛要將那枚染血的扳指,就這麼一直嵌進自己的血肉中,再不分離。
湊近一些看,可以瞧見這白衣人皮膚冰冷雪白,一雙暗潭一般的漆黑眼珠。
雨水落在他的臉頰上,再順著瘦削的棱角滑下,從下頜滴進雲磚。
他雙手握著刀,目光冰冷地望著天階神殿。
有連成串似的血珠,不住從刀尖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麵上。
這是從前最清雅出塵,不染塵埃的天界神君。
“君在野......”
他啞聲問:“他的魂魄在哪裡。”
無數仙者,儘是垂目,無人出聲,隻寂靜地看著他。
祭浮生倏然一笑,說:“好,你們不告訴我。”
“我自己來找。”
“祭浮生——!!”
一名仙者倏然出聲,大聲道:“不要忘了,你是十重天的神!”
——十重天的神。
這個曾經代表著多麼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身份,而今卻隻叫祭浮生覺得嘲諷。
他低聲,喃喃將那話重複了一遍,偏頭問:“那又如何?”
“這就是你們算計我,瞞騙我,利用我的理由嗎。”
“......”
無人應答,隻半晌,有一聲顫抖的氣音傳出,不知是誰哀求道:
“到此為止罷......你要不依不饒到什麼時候?無夢神君......斬殺無間之主,本是千秋的功德,你再這樣不肯收手,誰都不能善了......!”
“善了。”
祭浮生咀嚼著這個詞,啞然一笑,輕聲道:“......太遲了。我今日登上天佛台,就沒有想要回去過。”
遠遠地將鏡頭拉開,將會發現整個問鏡台都圍滿了天差。
單隻是祭浮生一人周圍,就包堵著不下上千萬雲甲,各個都如臨大敵地盯著他。
祭浮生孤零零地站在那裡,雙手持刀,然而他一動,周遭的萬千雲甲也一同後退。
這都是曾經與他並肩而戰的同袍。
祭浮生想:......然而此刻,他們已經全然站在彼此的對立麵了。
天空飄舞著劫灰,祭浮生從菩提塔一路殺到這裡,早已經屍山血海,怨雨漫天。
半個天界的雪白雲磚,都被染成了殷紅色。
祭浮生不想示怯,然而他喉間的血腥味根本壓抑不住,隻一動,就泛起鐵鏽的腥氣,令他悶悶咳嗽。
他杵著刀劍,向前又邁了一步。
而這一下,就令眾仙的心齊齊被揪緊了一下。
“你......”
有仙者道:“你你你切莫輕舉妄動!——”
祭浮生曾是十重天掌殺伐的神君,當日肅清血海,也是他攜雙刀孤身而入。
而今叛反,後果不堪設想。
聞聲,祭浮生仰起頭,冰涼的雨水落在他的臉頰上,一道口子從額頭一直橫到眉骨,鮮血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雪衣人的臉色蒼白如死。
“你看看這是什麼!”
驟然,有聲音大喝。
眼見情勢不妙,一名尊者站了出來,手高高舉起:“這就是君在野的棲靈匣,你膽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摔碎了它!”
祭浮生步履果真一僵,靜靜的目光,朝那裡看過去。
那裡的雨中,一個黑色的小匣子被高高舉起,握在尊者手中。
正是他此番要的東西。
漫天飄舞的劫灰緩緩落下,停在祭浮生眉心,祭浮生卻恍若不知。
“放下春光。”
尊者見狀,趁機低喝:“散了靈力!”
祭浮生卻仿佛怔神一般,一動不動。
春光是他的佩刀,一把雙刀,可斬天地間一切神佛妖魔。
“嗯——?”
尊者捏著靈匣的手收緊了些,好似無形的威脅,作了一個要摔的動作。
“讓我先看到它。”
良久,祭浮生輕輕說。“讓我先看到無間之主的魂魄。”
尊者僵住,下一刻,祭浮生便仿佛猜中了什麼,在唇角綻開一個笑,啞聲道:“果然。”
“你們又在騙我。”
“就像曾經所有的可憐姿態、卑微模樣都是裝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