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回銀止川有些不太敢見他,昨天在夢裡做了什麼混賬事他自己心裡清楚,現在看著西淮,總有點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雖然後來突然被驚醒,銀止川也隻當是夢裡糊塗,沒什麼緣由。一點也沒有理會這個如同讖言一般的綺.夢。
“昨夜休息得好麼?”
銀止川坐到西淮旁側,假裝鎮定自若問。
西淮略微抬眼,看了銀止川一瞥,低低答了聲“嗯”,又問:
“少將軍休息的好麼?”
“.......”
銀止川做賊心虛,但一點兒也不表露出來地道:“......也不錯。”
他不太敢看西淮的眼睛,每看一次,都覺得昨晚的夢也做得太他媽逼真了一些,好像是真的和這個消瘦冷清的少年發生了什麼似的,甚至有點想問他“我弄得你還疼麼?”
銀止川不說話,西淮卻淡漠開口,也不知道是誇他還是嘲他,道:
“少將軍好定力。我昨夜加的鴛鴦散足有半包,少將軍竟一晚都沒有叫人麼?”
銀止川心想,不敢當,不敢當。已經和你在夢裡消磨過了。
但表麵上他還是風輕雲淡一笑,不甚在意似的道:
“也不過是燥熱了一些,你銀哥兒受得住。”
“好。”
然而誰知道,西淮下一句話竟然是:“......那我下次若有機會,再添一些分量。”
銀止川:“......”
這倒也不必。
二人用過早飯之後,就又由行宮裡的仆從侍奉著,下了山。
銀止川宿在朝廷安排的住處,這還是自他家出事之後的第一回。
滄瀾之戰像一根刺,橫在銀止川和朝廷之間,誰也不提,但是誰也知道彼此過不去。
王家出於某種莫名的緣故,總對銀止川有些若有若無的示好,但銀止川從不理會。這次望亭宴他宿在行宮,宮人當晚就快馬加鞭報給了沉宴。
沉宴聽後,站在窗邊,靜靜思慮了許久。
下山之後,銀止川的馬車一路上還挺順遂。
避開了絕大多數朝臣的駕輦,也不用為“誰品級高”,“誰應該先走”,這種無聊的事起紛爭。
唯獨入城門的時候,發生了點小插曲。
“勞煩要等一等了,少將軍,公子。”
停下馬駕,車夫回過頭來,十分歉意地賠罪道:“前麵又堵住了。”
他們正走到城頭,地勢十分開闊,絕大多數參加望亭宴的大員也因品級不夠,住不了行宮,昨日就已經回去了,實在不應該堵塞才對。
銀止川略微蹙眉,挑開了簾子,問道:“怎麼了?”
“前麵......”
車夫吞吐了一下,似乎不大好提起,半晌還是道:“禦史台的林大人......正在為流民施善粥。”
滄瀾城破後,許多城內百姓都死在了那個城破的夜晚,但是也有極少一部分人在銀止川五哥的掩護下逃了出來。
他們一路南下,逃到星野之都,要為親人的枉死討個說法。
朝廷和稀泥,兩頭裝聾作啞,不許他們進城,但他們也不肯走。
就日日宿在這城牆底下,白天擊鼓喊冤,夜裡就合衣躺下。
有不少人放棄,回了老家,或另尋小鎮重新過活了。
但更多的滄瀾人仍魘在親眼看著血親遭受□□,痛苦死去的那一晚,遲遲無法走出來。
他們願意用這僥幸存活的餘生,為所愛之人討一個說法。
“前幾個月林大人才給這群流民發了新衣。”
馬夫道:“哎,這林大人啊......”
因為朝廷的態度,絕大多數當朝大員是不願和這群流民攪合的。
唯獨這林昆,不和任何人親近往來,隻做他想做的事。
西淮眯眼,注視著這曾在望亭宴上一麵之緣的人。隻不過那個時候他在一個人飲酒,現在換了身便利的閒服,頂著烈日施粥。
銀止川曾經也給這些流民施過善粥,他抱著唯一的一絲希望來求他們,告訴他當初城破時是什麼樣的情景,他的父兄是怎樣的死的,軍隊撤退之前發生過什麼......
然而得到的是一身稀泥與爛菜葉。
那之後他就不再想見到這群流民了,反正他們大概也不想見到他。
而今走到這裡,他再微微挑起了簾,隻見外頭依然是一群麵黃肌瘦的難民,各個衣衫襤褸,捧著隻碗,候在城門外,等一碗白粥。
空氣中一陣酸腐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