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問題出在酒吧上。
唐昭理清思路,歎口氣拍了拍臉,換好衣服下樓去了。
“師父,到中州大學。”
“好嘞!”
不確定安以源聽出多少、是否知道了自己本該保密的三次元身份,唐昭不怎麼開心地看著窗外,思考著見到人要怎麼辦。直接問是不可能的,相當於不打自招,可間接問……怎麼間接?
察覺到後座客人的憂鬱,健談的司機大叔打開了話匣子,“小哥,怎麼無精打采的?”
“沒什麼。”
“你這麼年輕又這麼俊,什麼坎都會過去的。”換上常服並不能掩蓋唐昭出色的五官和強健的身材,不同於時下年輕人喜歡的奶油小生,唐昭這款才是司機大叔這輩人心中的好小夥,態度也就格外熱情,“咱們聽點曲子放鬆放鬆?”
“嗯。”
恰逢紅燈,司機大叔操作一番,“啊”了一聲,“不好意思,這東西好像壞了。”
“沒關……”
“沒關係!老哥我能行!”司機大叔醞釀幾秒,引吭高歌——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嘿嘿嘿嘿,參北鬥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唐昭:“……”
此時的唐昭深刻地體會到半分鐘前、以為司機大叔想用其他方式——比如用手機放音樂的自己是多麼天真。不是,這首曲子是用來放鬆的嗎?!機器壞了本人上這麼簡單粗暴的嗎?!完全沒有一點點防備好嗎?!
中州的司機原來這麼有個性的嗎……
唐昭不知道,他遇到的是小概率事件,就和去個酒吧撞到僵屍一樣小。
從出租車裡走出,唐昭望著陽光下反光的“中州大學”四個字,有點頭重腳輕。
司機大叔的低音炮環繞立體聲太魔性,走不出來。
無論何時何地,帥哥總是受歡迎的,見唐昭站在校門前神情悵惘,路過的多愁善感·新聞社妹子不由腦補了30W字狗血,涉及青梅竹馬陰差陽錯虐戀情深等多重元素。半晌,新聞社妹子抑製了一下腦洞,走上前打招呼,“帥哥,你找誰?”
唐昭身體繃緊又放鬆,友好笑道:“安以源。”
新聞社妹子微微一怔,笑眯眯道:“帥哥第一次來我們學校吧?很多第一次來的人都會迷路哦,不如我帶你去吧!”
唐昭:“……好。”
沒想到基友還挺有名的嘛。
儘管昨晚的黑卡讓唐昭看到了壕的實力,可依照對方平時的作風看,並不是高調的類型。事實也的確如此。如果不是去年的電影讓安以源藏不住,他也不會成為校園風雲人物之一,至於新聞社妹子帶路的理由……
“隻是順路。昨兒下午不是有人在安學長寢室跳樓了嗎,我就想看看現場。”
工商管理學院宿舍。
估摸著唐昭到達的時間,安以源把疑似被小偷翻過的高檔衣服送到乾洗店回來,打開修士網站裡招搖山慶典的宣傳頁麵,準備征求家裡三小的意見。一個個問未免沒有家的氛圍,安以源決定把二黃球球和小七一起放到電腦前麵,鑒於倉鼠不能沾水、貓咪討厭水、鯉魚不能離水,安以源要先清理出一個乾淨的魚缸。
肯定不能裝著雞尾酒。
在知道酒吧是僵屍開的以後,安以源就沒有喝酒的心情了,長久的歲月也許會讓調酒的技藝提升到行業瑰寶的層次,但那又如何?
自己又不是嗜酒如命的人設。
安以源把酒收到了儲物手鐲裡。
隻有酒液,其他都保持原狀,效果和真正喝了一模一樣。
有人認為隻有用手摸到的東西才能放進儲物法寶,這當然是個誤會,否則沒手的怎麼辦?事實是隻要接觸到身體的任意部位,物品就能夠被儲存,比如嘴唇。
儲物手鐲內部的空間是一個整體,放進去的東西做不到互不乾擾,因此若不用容器盛裝酒水,液體便會到處流淌,昨晚安以源果斷用了小七的魚缸,現在嘛……
“你在乾嘛?”半大的錦鯉躍出水麵,濺起的水花小巧可愛,反複換了幾個方位試圖看清楚背對著它的人類的動作,好奇極了,“五顏六色的,是什麼是什麼?”
將雞尾酒倒進礦泉水瓶,清洗著缸壁殘餘的酒水,安以源隨口道:“酒,你長大了才能喝。”
“哦。”
小七這樣應著,眼珠轉動。
當安以源把三小集齊在電腦屏幕前時,唐昭已到了宿舍樓下。
男生宿舍向來沒有女生止步一說,男生更沒問題,可惜的是昨天才被小偷摸了進來,宿管大爺今日十分嚴厲,凡是生麵孔統統不讓進。
新聞社妹子從錢包裡取出校園卡,懇切道:“叔,我真的是這裡的學生。”
宿管大爺不為所動:“你又不住這,過來乾嘛?”
“……”
新聞社妹子轉頭去看同行的小哥哥,卻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周圍都沒有影子……唉,果然越帥的男人越會騙人。
新聞社妹子惆悵地歎了口氣。
唐昭已上了三樓。
對唐門弟子而言,這種程度的潛入隻是入門級彆,安以源的房號更是簡單到隨便找個人就能問到,不多時,唐昭便站在了寢室門口。
還沒想好怎麼試探。
唐昭原地沉思。
大學的課程時間安排靈活,不會出現學生全都在上課或全都不在上課的情況,何況還有不少逃課黨,使得宿舍走廊裡總有人走動。
然而無人注意唐昭。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刺客基本功的一種,隻要不刻意去看,便很容易把藏於光影之中的刺客忽略過去。
所以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既達到目的,又不暴露更多的信息?
唐昭苦惱中。
然後,敏銳的聽覺讓他聽到了門裡的聲音。
先是安以源在說話:“下一次招搖山開放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機會難得,真的不去玩嗎?”
接著是無精打采的回應:
“喵。”
“吱。”
“讓我想想。”
清亮稚嫩,聽起來是個小男孩的聲音。親戚的孩子嗎?
“二黃,你為什麼不去?”貓咪天性喜歡待在一個地方不挪窩,可靈獸的眼界應該更廣大才是,“招搖山有很多小夥伴的……”
安以源邊說邊點開一個標著靈獸的鏈接,跳轉到了招搖山的靈獸介紹界麵,充當其衝的就是一幅合影——
“喵喵喵喵喵!!!”
二黃激動地兩隻肉爪在主人手上連拍,掙脫這個懷抱跳到了大衣櫃上。
合影裡,基本都是體型比二黃大幾十甚至上百倍的靈獸,在建築物的對比下威武雄壯,隨隨便便可以把一隻貓咪打成小餅餅的那種。
也有貓科動物,雪豹猞猁什麼的。
安以源:“……”
安以源整理了一下語言,“它們不會襲擊我們的。”
二黃沒反應。
安以源又道:“我會保護你的。”
二黃不給麵子地轉過身去,屁股對著主人,陷入沉思:為什麼貓能那麼大?為什麼貓能那麼大?為什麼貓能那麼大?懷疑貓生。
安以源:“……”
好吧,反正最多去九天,自動喂食器飲水機二黃都會用,寢室鑰匙可以給隔壁,讓他們幫忙照看一下,出不了什麼問題。
“球球,你呢?”
“吱。”
倉鼠攤平成一塊半凝固的布丁,黑溜溜的眼睛望著主人,身體力行地說明了它的訴求。一個字概括:懶。
在寵物市場和許多兄弟姐妹一起住在個簡陋的籠子裡啃玉米的時候,球球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單獨住雙層彆墅,可以蕩秋千玩跑輪,還有好吃的糧和零食,超級棒!
球球簡直想長在房子裡。
即使家裡有貓,也不能阻止球球實現這個願望,何況家裡的貓又進不來倉鼠籠子,即使有機會也不會真的吃掉自己。
安以源伸出手指揉了揉球球絨絨的毛,“算了。”人(鼠)各有誌,對於原壽命隻有2-3年的倉鼠而言,好好享受短暫的生命或許已成為本能了吧。
不知道靈獸倉鼠能活多久。
安以源看向錦鯉,“小七,想好了嗎?”
小七從魚缸裡探出頭來,“剛才那個會閃的再放一遍。”
“那是幻燈片。”
安以源邊說邊退回去,把招搖山的宣傳片調出來。小七想了想,道:“看你這麼可憐,我陪你去吧。”
可憐人:“……謝謝。”
篤。篤。篤。
輕重適宜的敲門聲渲染著沉凝的氣氛,安以源見到門外一身常服的唐昭時,稍微有點驚訝,“怎麼找過來的?”
“你很有名。”
門已關上,唐昭的視線暢通無阻地看向宿舍裡的布置,敏銳的五感不但讓他可以隔著門聽見內裡的聲響,還可以根據呼吸等因素判斷彆的……比如說,這個寢室除了自己和安以源沒有第三個人,而剛才那個男孩的聲音,也絕不是從電子產品中發出來的……
衣櫃上有隻貓,筆記本電腦前有一隻倉鼠和一條錦鯉。
異常的點滴湧上心頭,一條線將其串聯,唐昭莫名有了個荒謬的猜測,扶住額頭。
懶散的宅男卻有一身長期鍛煉才會擁有的肌肉;五仙教的玩笑;口吐人言的錦鯉、也隻能是錦鯉;昨晚那個酒吧,對方所說的“一窩僵屍”……
妖魔鬼怪真的存在嗎?那麼與之對應的仙神呢?
以往的認知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要知道,在常人眼裡,唐門也是不存在的。而他就站在這裡。
唐昭微笑起來,胸有成竹的模樣。
“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這一刻的唐昭宛若勇士模板附體,全身都充滿閃瞎眼的主角光環,而臨時披掛上陣的魔王·安以源僅僅抬了抬眼皮,“哦。”
唐昭:“……”
熟悉的感覺。這種又冷漠又頹廢的鹹魚語氣……真是讓人絲毫沒有成就感啊摔!氣得人設都要變了。
安以源打開冰箱:“水還是可樂?”
“水。”
兩人一個坐椅子一個坐床,大眼瞪小眼。好吧,事實是隻有唐昭在瞪,安以源該乾什麼還是乾什麼,“過會太陽更大,我們現在出去走走?”
才想起來之前說過想逛學校·唐昭:“……”
這樣下去會被牽著走,唐昭索性直言,瞄了眼錦鯉道:“你不會還告訴我你是五仙教的吧?”
堅持設定·安以源:“對啊。”
“……”唐昭看了看貓,“狂犬病毒”這個詞從記憶裡跳出來糊他一臉,又再次看向錦鯉,“這條鯉魚有什麼毒?”
“時機合適的話,可以讓人走火入魔。”鑒於對話的人疑似唐門,安以源換了個更武俠的詞。
沒錯,昨晚唐昭的馬甲將脫未脫,安以源是有對應猜測的。
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連修真都出現了,還在乎江湖嗎?
唐昭顯然不能理解這種淡定,聞言又看了幾眼錦鯉,遲疑道:“它……成精了?”他越說越流暢,“昨晚那些人真的是僵屍?”
“他們是正規營業的,你可彆想什麼為民除害。”
“……”
這是重點嗎?!唐昭喝下一口冰水,覺得和安以源心平氣和對話有點困難,“這麼說,神仙妖怪也是存在的了?”
安以源沉吟兩秒,興味道:“武俠和仙俠的邊界在哪裡?《盜墓筆記》裡有粽子,《聊齋》裡一堆狐狸和鬼,你覺得呢?”
唐昭思路有點亂。
安以源把盛著不明液體的礦泉水瓶遞給他,“送你的。”
“這什麼?”唐昭擰開瓶蓋,小心地聞了聞,“……酒?”
“昨晚的。”原本層次分明的漂亮雞尾酒,混雜在一起失卻了美感,效果應該還在,“喝下去大概相當於套了個弱智光環?”這樣才會忽略僵屍們的異常。
唐昭不客氣地收起,“如果你隻是五毒弟子,這條錦鯉怎麼解釋?”
安以源心不慌臉不紅:“我隻見過小七這麼一個天賦異稟的。”二黃和球球都不會說人話。
“你以為我智商250?”
“怎麼可能,楚大校都才220。”
“……”
唐昭心情複雜,“破綻都這麼多了,你還不肯說實話?是因為有什麼規矩嗎?”
沉默蔓延。
空氣仿佛凝固。
良久,安以源歎了口氣,麵無表情道:“好吧,告訴你也沒什麼,其實我是個天師。”
“???”等等這彎拐得有點大。
“不過是半吊子中的半吊子……我媽那一脈,祖上是個陰陽先生,清朝的時候還有點名氣,可惜到我外曾祖父那一代就不行了,你也知道,那時候都講破除迷信。我本來就對道教佛教這些感興趣,又找到了外公的藏書,就自學入門了。”
“……”讓他緩緩。
“我沒有見過什麼神仙妖魔,小七是機緣巧合得到的,應該算精怪吧。十一我會去參加一場同行交流會,有很多修為高深的前輩也會去,希望到時能有不錯的收獲。不信你看,這是畫符用的朱砂和毛筆,還有我買的驅鬼符——這麼高級的符我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畫出來。”
“……”僵屍和天師似乎也蠻配的?
世界還是熟悉的模樣,隻不過多了一群天師。
唐昭最終接受了這個設定。
人走了。
安以源把至少學會畫初級符這件事記在備忘錄裡,看向書桌上留下的名片。
深藍為底,銀紋鑲邊,做工精致,除了寫著唐門唐昭的字樣外,還有聯係方式和折扣信息……很像遊戲周邊,但這是張真正的,殺人打折卡。
應該用不到……吧?
誰知道呢。
安以源把它妥善地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