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經緯聽到了一個曲折的故事。
過程和景樊曾經說給安以源聽的是一樣一樣的,隻是敘述者換了,聽起來便更顯得心酸。母親去世、父親失憶、叔叔滿天下找父親,把自己寄放在朋友這裡……感情充沛點的人,這時候眼淚都要掉下來,然而安經緯卻在短時間內控製好了感情,且迅速找到了華點:“這麼說你從沒上過學?”
小七:“…………”
很好,現在他知道這一世的離火嘴巴為什麼這麼欠了。
布布拱倒二黃,把腦袋埋進小夥伴肚皮裡,藏起忍俊不禁的表情。
二黃:喵喵喵???
橘貓伸出肉墊拍拍動作莫名的布偶貓,見對方不動又去推,兩隻毛絨生物滾成一團。
安經緯走了。
小七沉思ing。
正太的身份雖然能夠降低人的戒心,但很多時候還是不怎麼方便,比如說會遇到一個想下學期就幫你聯係重點小學的熱心爺爺……
糟心。
下午三點,安以源到家,向老爸彙報了此次相親的成果:沒有成果。
安經緯一副早有預料臉,省略慣常的苦口婆心嘮叨,道:“以源,隻要你真心喜歡的,爸爸總不會反對。如果談好對象了,就帶回來給爸爸見見。”他似乎經曆了激烈的心理掙紮,說完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又是糾結又是如釋重負,表情變化可以說是很複雜了。
“…………”
Excuse me?
似乎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疑問很快得到解答,考慮到即使自己不說也有布布通風報信,小七爽快坦白,且假作不經意道:“阿爸,你真的喜歡我叔叔嗎?”
“Emmmm。”
在小七耐心用儘的前一秒,安以源沉吟完畢,“應該算喜歡吧。”
“你之前不是說隻是有好感嗎?”小七睜大眼睛,仿佛受到了欺騙。
安以源捏了下他的臉,“是啊,但那是之前。”
小七:“…………”
耍賴這種東西,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安以源看著小七一言難儘的臉色,故作不解道:“小七不高興嗎?如果我和你叔叔在一起,我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小七冷漠臉:“嬸嬸。”
安以源:“………………”
要害攻擊傷害翻倍,佛係青年掉血10000點,陣亡。
年三十。
煮飯阿姨回老家了,這時候要麼選擇吃酒店要麼選擇叫外賣,為了讓年夜更有意義一些,這頓飯是安家父子親手做的。失去執掌廚房大權的安母,父子倆遵循“熟了就能吃”的樸素觀念,以海量食材為基礎,做出了滿滿一桌子菜。
其中小七也想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被安以源勸住,安經緯不明所以,直到菜搞定之後,小七自由發揮……
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黑暗氣息直衝雲霄。
好吧不誇張了,總之那是比仰望星空死不瞑目魚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存在,也不知道比起以前表麵誘人內裡腐壞的“笑裡藏刀”款算是進步還是退步。
年夜飯裡最好吃的是八寶飯,這道菜的特點是味道早被商家決定,買家隻要蒸熟就好——由此可知父子倆的廚藝水準。
小七有點想紀惜惜和羅素了。
短短5個月時間,前者被封印,後者被關押,當真是物是人非。
心不在焉地小口小口吃著食物,打定主意差不多就下桌,小七又想到羅素身上的異常。
如先前所說的,天庭碎片所形成的秘境裡,有些東西被帶出來了。
並非無心,而是刻意。
比修真界所有人都先判斷出這點,小七的依據很簡單:那些邪寶上麵,帶著種十分、特彆、非常令他討厭的氣息,顯然都出自同一人……或者說,同一妖之手。昆山的秘境裡,沒有那個妖族的蹤跡,但那家夥一定還活在某處,很可能是另一個天庭碎片裡。
鑒於邪寶上的氣息如此鮮活。
化身景樊連日奔波,一直在尋找和收集那些邪寶,以待日後,而羅素得到的,無疑也是其中之一。
小七和飼主的判斷一致,既然羅素沒有帶走那幅畫,便說明他帶走了更有價值的東西。
可那東西在哪兒?
前日羅素潛入之時,小七第一時間發現,可卻沒能在其身上感知到邪寶的存在,於是靜觀其變……可直到被安以源自創的“五鬼搬山術”重創以致無法逃脫,羅素也沒有使用那邪寶。
遺失了嗎?還是交易給了彆人?或者說,被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被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這是修真界和國家政府合作製造的牢房,專門用來關押仗著擁有靈力和修為便不乾好事的犯罪分子。
羅素就被關押在這裡。
原本被沉重的山體壓得粉碎的雙手,在丹藥的作用下重新生長,卻沒有好全,隻是維持著吊命的水準,不再出血,疼痛也被減輕許多……唐門在知曉他被捕的第一時間便聯係了專門和江湖人士打交道的政府部門上報了他的罪行,按照刑法,他這樣的情節無疑是要判處死刑的。
如今不過苟延殘喘。
什麼時候殺了他呢?
總不至於還要公訴吧,這可和普通犯罪不同啊。
牢房陰暗的角落裡,羅素這樣想著,唇角挑起個似是譏諷的弧度。
困靈陣籠罩著整座監獄,關押在此的罪犯都被搜了身,無法偷藏療傷靈藥等,可以說是求生無門,但這不包括羅素。
【哦?倒是個不錯的苗子。】
【臣服吧。】
機緣巧合得到那幅畫時,羅素回應了這個突兀出現在腦海中的聲音。
這大概是正常人都不會做出的選擇。
不知對方是誰,隻有一個聲音,卻毫不猶豫地獻上自己所擁有的全部——
可他感受到了力量。
宏大的、浩瀚的、讓渺小的凡人的身軀瑟瑟發抖,肉體幾乎要承受不住,靈魂卻在歡欣鼓舞,幾乎要感動地流淚……
羅素這個人,其實很簡單。
他的一生都在追逐強大,再不擇手段地令自己變強的同時,也無條件臣服於更強的存在,如果能為最強者效死,必將是他無上的榮幸,乃至此生的巔峰——
紅衣的大人不見了。
但這個力量,這位不知姓名不知樣貌的大人,同樣擁有他無可抵抗的力量,或許,會比紅衣的大人更強也說不定。
羅素滿心激動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年三十的夜晚,闔家團圓。
生人的氣息隔得很遠,四周都變得安全,絲絲縷縷的淡紫氣息從他的五臟六腑內溢出,纏繞在受創的肢體,將其修複。是的,羅素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內裡的複原,甚至在複原的基礎之上更為強大……
心醉神迷。
用破碎的衣袖掩蓋已恢複的傷勢,羅素陶醉地注視著沒有回返的紫氣,看著它們沒入身體的其他部位……
安以源和小七猜的都沒有錯,他之所以沒有帶走那幅畫,是因為得到了更有價值的東西。
即是力量。
法寶隻是媒介,當羅素臣服,力量便直接進駐到他的體內,與他合而為一。
表現形式為紫色的靈力。
五臟六腑都落入他人的掌控,意味著將性命交於人手,也意味著成為對方忠實的部下,可以得到看重和培養。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紫氣終於回返。
羅素安靜地坐在角落,感受著身體的狀態。
還不夠。
三十晚上,離開的工作人員多是和世俗界有所牽扯的凡人,而要逃出這裡,他真正的對手,是那些修士。
他在等待一個時機。
會有的。
羅素閉上眼睛。
唐門最擅長的,便是潛伏,唐門棄徒同樣如此。
山林市。淺水灣。
彆墅區臨海,安以源和老爸帶著不願看春節晚會的小七出來放煙花。
2037年,無煙煙花早已被研製出來,不再會造成空氣汙染,城市可燃放,隻要注意彆對著人車什麼的就好,海邊當然沒有這個顧慮。
三人到的時候,海邊已有不少家庭,多是大人帶小孩的模式,當然也有幾個孩子或幾個少年青年結伴的——
“安叔叔好!”
“安以源,這你兒子?”
都是同個圈子裡的,又住的近,父輩多有往來的同時也代表同輩即使不熟也認識,安以源淡定地看著眼前開他玩笑的這群富二代,抱起小七順手掂了掂,“是啊,我兒子,羨慕嗎?”
“……羨慕……”
個鬼哦!
“你丫的13歲生的他?”
安以源挑眉,故作詫異:“怎麼,難道那時你還不行?”
假的不行的演技在此處便是種天然的嘲諷,讓和他說話的男生狂翻白眼,朝他砸了一個沒點火的火樹銀花(一種煙花的名字)。
“謝了。”
“得了吧你。”
“咻!”
“嘭!”
“嗞嗞嗞……”
到處是歡聲笑語,煙花和海浪的聲音絲毫不顯突兀地融合在一起,有人在錄視頻,有人特地跑到海邊來看春晚,有小孩調皮地往海裡跑,被家長拉回來好一頓訓斥……安以源看著小七在老爸的指導下撅著嘴不情不願地揮舞著煙花棒畫圈的樣子,笑出聲來。
燦爛的華光映著眾人的臉龐,那微笑和歡喜如此真實,安以源的視線順著海岸線延展到不可見的遠方,又眺望向不可測的蒼穹……
星如雨。
此時看到的星光,不知是多麼久遠之前的星子所發出,也許那星子本身已湮滅,但它的光芒仍舊在宇宙中穿行,跨越無數光年。
遙遠嗎?
遙遠,也平凡。
烈烈海風之中,青年伸手似是在承接某種道不明的存在,金丹飛速旋轉起來。
身體如同漩渦,靈力奔湧而入,安以源陡然意識到什麼,低下頭時,正對上小七看過來的視線。
無需交談,雙方都明白對方的意思,下一秒,青年隱匿了身形,禦劍拔地而起衝向無垠的海洋,男孩朝著周圍的人群看去,瞳孔閃過金色的光芒,給了所有人一個逼真到無法察覺的幻境。
元嬰正在形成。
要渡劫了。
小七看向安以源離去的方向,靈識展開,瞬間捕捉到青年的動向。
小七想了想,拍拍手拉著安經緯回到彆墅,安頓好對方之後從窗口躍出,趕往安以源的所在,準備情況不對就打散天劫。
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
一般來說,當察覺到即將突破一個大境界時,修士會拋開其他瑣事,專心為渡劫做準備,換言之,在有突破的預感和真正渡劫之間,是有一段時間的緩衝期的。至於安以源這次為什麼沒有……隻能說是悟性太高,讓緩衝期無限縮短到可以忽略了吧。
或許和他是轉世重修也有關係。
小七心下轉動,人已來到天劫外圍的位置,不受波及的邊沿。
安以源的落腳點,是一座小島。
確定島上沒人也沒有人造建築物後,安以源便開始用法寶布置夢中夢裡學到的防禦陣法——好在他不差錢,之前想著反正遲早要用收集了不少這類東西,不然現在還真是麻煩。
烏雲聚集,細細的閃電如蛇般穿梭不休,逐漸彙聚成更粗威力更大的一束……
安以源強烈懷疑這個特效是用來拖延時間讓猝不及防的修士趕緊布置陣法的。
這樣想想,天劫也挺有人道主義精神的。
用來增加心理壓力的特效:……
第一道雷霆。
青年上空現出個白色的半透明罩子,如同個倒扣在地上的碗般將他保護在內,這保護卻不是完全的,有細小的雷電沿著陣法的縫隙鑽入內裡,攀上青年的身體,雖然已被陣法削弱,仍未丟失最本質的力量。
來自“天”的力量。
是布陣失敗了嗎?
不、不是的。
陣法有破綻,而這破綻,是故意留的。
眾所周知,天劫是劫難的同時也是機遇,自天而降的雷霆能夠淬煉修士的肉體,就像是鑄劍一般,需要不斷地捶打才能煉出絕世的名劍……因此,一味地將天劫拒絕在外是不理智的,但完全敞開身體去承接也不行,理想的狀況便是如今這般——
將天劫重重削弱,去除會將人劈得魂飛魄散的威力,僅留下最精華的部分……
小七眼眸暗沉。
這個陣法,是上清宗所特有的。
非真傳弟子不傳。
他是什麼時候……恢複記憶的?
好一個離火。
好一個安以源。
真是……好極了。
第二道雷霆和第三道雷霆都順利渡過,期間自然有小小的波折,但在見過許多風浪的七品修士眼中都算不了什麼,恢複了成人體型的敖驚帆靜靜立在不遠處,等待剛剛渡過元嬰劫的某人調息鞏固。
這個時間,相對於修真界而言很短,相對世俗界來說卻很長。
修煉不知歲月,直到半個月過去,盤坐的青年才睜開眼睛,身上飄渺出塵的意境還未完全收斂,就看見了眼前的紅衣男人。
安以源:“……!!!”
敖驚帆笑得肆意,“又見麵了,離火……真人。”此時是夜晚,紅衣烈烈在風中舞動,海浪的翻湧著獻上伴奏,皎潔月光照著那張昳麗的臉龐,男人的語調拖得長長的,便顯出種彆樣危險……和旖旎。
而危險,本就是旖旎的一種。
暗香浮動。
“…………”
安以源很想假裝茫然,然而深知自身演技,他思考了一秒這時解釋其實自己還沒想起來前世的大七到底是何許人也的後果,最終選擇了微笑。
有句話說得好,當你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隻要微笑就好。
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