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你要打誰?(2 / 2)

但騾子的腿稍微一彎,又站住了,王善也挺直了腰杆。

小內官很遺憾地“嘖”了一聲。

“若知道你們要去清虛觀,俺該放你們先去的,其實也不過隻有幾裡路。”

“我們修道,也是為了官家的天下,而今既有賊來襲,匹夫亦當有責!”

“說得好!”軍漢那一巴掌就是這麼落下的,“俺雖是個粗人,卻喜歡你們這樣又識字,又有膽氣的,以為你們隻是群道士,偏又是自家兄弟,當真妙極!”

王善嘿嘿笑著,順便也將目光往左右掃一圈。

這支隊伍現在變成四五百人了,其中原有兩個營——不滿編,因此顯得稀稀落落——現在加了他們,顯得就很像樣子了。

王善和儘忠還沒到太原,他們下了船,吵了一路,儘忠是很想立刻返回的,但王善卻認為帝姬的吩咐一定要完成,況且他是個虞侯,卻連一場正經戰爭也不曾見過。

尤其儘忠想受重用,隻要替帝姬撈到錢就好,而他既受了軍職,整天隻給人當保鏢又有什麼出息呢?他沒有出息,久而久之他的宗親兄弟們難道還能讓人瞧得起嗎?

兩個人最後折中了一下,反正帝姬寫了一堆親筆信給山西的道觀,挑一個最近的,他們先落腳歇一歇,再等一等消息,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剛準備歇一歇腳,這群士兵就盯上他們了……沒辦法,一百來個男子,每個都是精壯漢子,彆說穿道袍僧袍,穿什麼都無法阻止士兵抓他們的壯丁。

馬車是要運送東西的,但壯丁也可以背,可以扛,可以用一把子力氣運很多東西。

至於說是靈應宮來的,那個軍校就是兩隻眼一翻,“俺管你們這群賊道士是從哪來的,你們這一百多人,都有度牒麼?”

儘忠掏掏行囊,度牒沒有那許多,帝姬收了三千個道童,兩千個預備道童,都發度牒嚇死個人。

但他有州官和道官都蓋了印的憑由,軍校看完就是冷哼一聲,“大敵當前,憑你們怎的,也須從權行事,聽憑守官調度!”

王善就連忙上前一步,“我們是興元府靈應軍,在下是軍中虞侯,護送帝姬贈與清虛觀之經籍至此。”

他怕軍漢還聽不懂,立刻又加一句,“既有賊人犯我疆域,靈應軍豈能袖手一旁?正要感激哥哥給小弟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

軍校愣了一會兒,“當真?”

“敢有半句虛假!”

軍校看看他,再看看那個麵白無須的小內侍,很是驚喜:“如此甚好,咱們速速北上,救援應州!”

出了帝姬待的正廳,兩個老頭兒往外走,大門口有車馬,有兒郎們等著。

鬱鬱蔥蔥的樹下,馬在啃樹葉,兒郎們在乘涼,一個個看著倒都悠閒——他們是沒法不悠閒的,一輩子都在軍中摸爬滾打,聽叔伯兄弟的死訊都快聽麻了,聽戰報更沒什麼感覺。見兩位老爺子出來,大家就連忙上前,不管需不需要攙扶,反正都得扶一把。

種師中就一把甩開了身邊的瓜娃子,“三郎,你去尋一個可靠的人來。”

種家三郎立刻應了,“叔父有何吩咐?”

小種相公又尷尬了一下,說,“往山西那邊送個信,問問靈應軍的下落,若是咱們的人遇見了,待他們客氣些。”

若是彆個軍隊遇到了呢?總之也請他們看在種家軍麵上,客氣些,咳,用就用了,好歹大半活著送回來,否則須叫帝姬難看呀!

夜漸漸地近了,營地裡升起了一股股令人垂涎的香氣。

天氣溫暖,士兵們也不要四處尋房屋,隻要搭幾個窩棚,七扭八歪地睡進去就好。

走了二日,他們又同幾隻援軍湊在一起,這規模就過了千人,很是壯觀,各個部隊可以互相敘一敘庚齒,報一報郡望,比如你是廂軍,他是團練,都一邊兒蹲著去,聽這位禁軍大哥講話呢。

至於這一百人的靈應軍,所有人看他們都很稀奇,就是那種見了就發笑,笑完又忍不住手欠過來摸摸的稀奇法。倒是儘忠在這,小軍官還很敬畏——畢竟是個閹人,軍中監軍大多是閹人嘛,還都有辦法給自家將帥治得死去活來——跟思想鋼印似的。

於是他們支鍋造飯時,儘忠已經冷靜下來了。

還能怎麼辦呢?既已被裹挾著往前去,那為今之計隻有交好這些粗人,以圖來日。

想到這裡,小內侍就又自信起來,畢竟要說“交好”,他是有特殊本事的。

快到應州了,小內侍說,大家日夜趕路,很辛苦呀!他特地派人去買了許多豬羊和美酒,犒勞大家!

大家齊聲歡呼,也不管那酒到底是美酒還是劣酒,更不管那沒劁過的豬是不是一股腥膻的臭,他們甚至連肉進嘴時燙不燙都不管不顧,烤熟了,煮開了,灑一把鹽,立刻就胡亂地吃下去,吃得嘴巴油汪汪像是紅腫起來,整個人樂滋滋地,似是升了仙,兩腳已不在地麵上。

王善也喝酒,同一群軍官一起喝酒。

有儘忠在,他總有辦法勸彆人喝酒,自己卻悄悄地觀察著軍營裡的一切。

小軍官們吃喝了一陣,酒精起了作用,醉醺醺地就開始比試起高低,你說你是岢嵐軍的,他說他是寧化軍的,都覺得自己軍中兄弟更高一籌,那比試一下拳腳嘛!

比過拳腳了,又有人不忿,再比一場棍棒如何!

他們罵罵咧咧,吵鬨得緊,但其中又當真有幾個百戰不殆的勇士,威風凜凜,讓王善一個個就把名字記下來了。

“給我錢。”他悄悄對儘忠嘀咕。

儘忠一激靈,“你要錢作甚!”

“我送錢去。”他說。

儘忠立起兩隻眼睛,很想罵他一頓,但王善又悄悄說,“你豈不知帝姬愛惜人才呢?上次我送李永奇錢,你看她後來那樣歡喜。”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儘忠就想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了一個雞賊的笑容,“十二郎有心呀!不過,你這幾日應酬辛苦,何不我去?”

這頓酒饒是再怎麼少喝,一群粗人湊到一起互相灌酒,灌到最後王善也是有些昏昏沉沉,他就斜著眼看儘忠在營地裡走來走去,滿臉笑得跟菊花似的模樣。

酒席散了,沒醉倒的晃晃悠悠回去睡覺了,醉倒的就倒在地上被親兵扛著走了。儘忠撒了一圈的幣,正好又回來了。

掰著手指就開始給他數,有一個耀州來的,叫王德,很好很有力氣,擅用刀,給了十貫!還有一個岢嵐軍的,叫張飛燕,能開強弓,也給了十貫!還有誰誰,誰誰,誰誰誰,我都同他們報了家門,明日裡動了心,同我悄悄說了,咱們到時帶他們一起回興元府就是!

王善昏頭漲腦的,就在那聽,腦袋一點一點。

忽然儘忠的語調就變了,“哼,不過也有一個小子,我見他雖不下場比試,但有二人比紅了眼,要動真刀槍時,他上前解鬥那兩手還算有本事,我便上前與他結交,他竟不識抬舉!”

“哦,哦,”王善問,“他怎麼不識抬舉?”

“我請他喝酒,他喝了,卻不醉,顯是對我有防備心,我又送他錢,他竟不要我的!”小內侍咬牙切齒,“他一個軍漢,十貫錢竟還這般傲氣,分明是嫌我給的少了,下了我的顏麵!自我出西城所,跟隨帝姬以來,還不曾見過這樣狂傲之徒,早晚我得想辦法尋人打他一頓,出出我心頭之氣!”

王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火光影影綽綽,看不真切,隻看到一個青年自灶坑旁已站起身,背對著他們走向了站崗放哨的士兵,似乎在說些什麼。

“你要尋人打他一頓,你記得他的姓名?”

“我怎麼不記得?”小內侍發出一陣邪惡的笑聲,“那人在平定軍中,姓嶽名飛,是個小小的效用士,我記得可真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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