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婁室就不願意再聽下去了。
“靈應軍在河東共三千兵?”
“是。”
“去試一試他們的輕重。”
完顏活女上了馬,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腰帶後,自侍從手裡拎過了一柄狼牙棒,領了幾十個親兵,擎著他的大旗,策馬向忻口寨而去。
趙儼很難形容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女真人在向後退卻,這原本令他感到欣喜,但很快就策馬而出一個年輕將軍。
忻口寨外原本是沒有路的,這幾日的鏖戰硬是用碎衣碎甲,以及被踏爛的屍骸鋪出了一條路。
完顏活女的馬蹄就踩在這條血肉之路上。
有寨上的士兵見到了,立刻就向他射出箭矢,但箭矢大多落在了他的身側,他著了甲,他的馬也著了甲,這就要求更硬的弓,或者是更近的距離。
孫翊立刻召喚了軍中的神箭手,但完顏活女已經與城下士氣正盛的朔寧軍撞在了一起。
當他撞到宋軍的陣線上時,一蓬蓬鮮血立刻飛濺起來!
那是個人呢!卻更像一把刀子!當他揮動手中的狼牙棒,宋軍便像被秋風蕩滌的野草一般,一片片地倒,一片片地退!
箭塔上有小軍官在大吼,有令旗在揮動,有神箭手瞄準了寨下那個身影,一箭接一箭,追星趕月而去!
中了!中了!
中了金酋!也中了金酋的馬!
箭塔上就響起一片呼聲,呼聲之後,又短暫歸為沉寂。
完顏活女跳下馬,將手中已經黏膩無比的狼牙棒扔掉,拔出了腰間的長刀,重新絞在這個血肉戰場上。
他的肩甲上有支明晃晃的箭矢,腰間也有一支截斷的箭杆,但什麼都影響不到他,他像是不知痛苦,不知疲倦,不知恐懼的怪物,一步步向著忻口寨逼近。
因他一人,因他身邊與他同生共死的女真親衛,那些被靈應軍短暫嚇住的女真人已經漸漸醒過神了。
他們開始追隨他們將軍的腳步,步步向前,朔寧軍則步步後退。
四麵山上仍然在呐喊、放箭、扔石頭、吹吹打打的靈應軍悄悄看向了他們的指使。
這目光越來越多,迷茫中的趙儼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這個少年的臉上有悔恨,也有恐懼,但他依舊很快地下令。
“撤回忻口。”
“指使,金寇勢大……”
“咱們得守住忻口!”趙儼喊道,“咱們得為帝姬留出時間!”
忻口守不住了。
儘管有數百名朔寧州的父老借著靈應軍牛鬼蛇神的力量進了寨,算是大有功德,但功德不能決定勝負,牛鬼蛇神也不能。
決定了今日這場攻堅戰勝負的,是那個身上紮了十幾箭,刺蝟似的,仍然在大殺特殺,甚至殺到興起時,跟士兵們一起扛起梯子往營寨上爬的女真將軍。
忻口的營寨有三道城牆,攻破一道,還有兩道,但女真人似乎是無窮無儘的。
他們受了傷,流了血,依舊睜著眼睛,一步步向前的步伐是無窮無儘的。
朔寧軍漸漸開始崩潰,他們在這座營寨中牽掛太多,一邊要殺敵,一邊也要掛念進了關的百姓裡到底有沒有自己家人,他們是可以死的,可他們要是死了,親人又該怎麼辦?
但好在還有靈應軍支撐,這些道兵的家人在蜀地,有帝姬照應,是不需要掛念的。
他們甚至還額外有一層信仰外衣,帝姬說他們戰死之後是要被長了翅膀的天女接去英靈殿的!雖然不知道寫在哪本道經裡,但帝姬說的是不會錯的!
儘管戰鬥技能還稍顯稚嫩,但他們心齊,無畏,趙儼又將指揮權交給了更有經驗的孫翊,這位河東名將很快就將局勢扳回了一局,從女真人勢如破竹的追擊重新變得膠著。
但誰都能看得出來,忻口的陷落隻是時間問題了。
朝真帝姬的信使就是這時候趕來的。
那也是個清瘦的少年,被趙儼喚作王十二郎,見了趙儼就很不高興地訓斥了一句:
“趙四!你不聽令而行,是不要命了嗎!”
趙四剛從牆上下來,滿臉滿身都是黏糊糊的東西,說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見了他就囁喏著不知道說什麼,半晌才說,“願領罰!”
“帝姬說了,且寄下你這頓打,若孫將軍還在,你帶著孫將軍一起撤回石嶺關。”
王善停了停,看到趙儼在那愣愣地站著,語氣就軟下來了。
“辛苦你,帝姬領捷勝靈應兩軍共一萬餘兵馬,已至太原,”他停了停,“帝姬說,‘自石嶺關始,咱們河東不會再丟一關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