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了正確劍鞘的淵兮氣息較之以往更加凝斂,仿佛一夜之間倏而長大,學會了將畢露的鋒芒悄然藏起,隻等著一夕出鞘之時,驚豔天下,一擊必殺。
虞絨絨的手指撫過淵兮的劍柄,再順著劍鞘一順而下,最後停在劍尖的位置,虛虛提劍比了個不太像樣的劍招,惹得傅時畫輕笑了一聲。
“要學劍的話,我可以教你。”傅時畫上前兩步,站在了她背後,虛虛環住她,握住她的手,稍微向下壓了壓劍尖:“想試試用淵兮使出我最初教你的那一劍嗎?”
他距離她太近,這樣的距離讓他的呼吸都鋪灑在她的發頂,但虞絨絨還是飛快地想起來了那一劍。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彼時還是合道期的傅時畫隨意揮灑的一劍。
或者說,也是她第一次知道,竟然還有人能夠輕輕鬆鬆就擁有這樣的劍意,明白了何為所謂“夫唯道以下無敵”。
“歸不去第三式嗎?”虞絨絨頓了頓,已經回憶起了劍勢,再倏而問道:“如果說,那個時候的大師兄是夫唯道以下無敵的話,現在……是見長生之下無敵嗎?”
“你從哪裡聽來的傳言?”傅時畫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地笑道,他輕輕抖了抖虞絨絨的手腕,於是淵兮的劍鞘便錚然脫落,再落入他的另一隻手的掌心:“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人可以自稱無敵。”
劍意起。
於自己的劍鞘中完成了第一次藏鋒、再出鞘的淵兮同時感受著覆蓋在它身上的兩道道元指引,再精準無誤地揮灑出了一道劍芒!
這一劍揮出,仿佛無事發生,卻分明有一條白線錯落在了劍意綿延一路的儘頭,最終在此前出現了一個豁口的山體處悄然頓挫,再一聲劍鳴,繼續向前!
剛剛落足於豁口對麵的耿驚花的斑駁胡子被劍風吹了一臉,很是不滿地舉起袖子,擋住撲麵而來的劍意,順便為自己身後一臉驚愕的柳掌門也遮了遮,分明對這樣的劍意很是莫名驕傲,嘴上還要謙遜道:“這幾個弟子沒大沒小的,讓柳掌門見笑了。”
柳掌門沉默片刻,欲言又止,到底還是道:“老耿啊,你袖子破了個口子。”
耿驚花一愣,緩緩放下袖子,看到上麵果然有一個劍氣割出來的平整口子,不由得勃然大怒道:“你們兩個兔崽子!彆以為我沒看到是你們一起揮劍的!絨絨你是不是被你大師兄帶壞了!”
他邊說,邊一步跨過豁口,瞬息便到了虞絨絨麵前。
虞絨絨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耿驚花袖子上的口子,甚至已經忘了自己此刻與傅時畫的姿勢,毫無愧疚懼怕之意,隻驚喜道:“快看,快看,我們已經可以割開七師伯的衣袖了!我們的劍意好厲害哦!”
耿驚花:“……???”
卻見傅時畫不知被什麼取悅般,低低笑了一聲,竟然也不反駁,隻順著她的話道:“是啊,我們好厲害。”
耿驚花倒吸一口冷氣,心道這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而且你個狗傅時畫怎麼對你小師妹呢,你們兩這個姿勢合適嗎?!成何體統了!教劍怎麼教不好?神識傳劍的事兒是被狗吃了嗎!!
這邊耿驚花已經忍不住板起臉,開起了□□大會,那邊柳掌門卻長久地看著麵前的那個火山的豁口。
柳黎黎走過去,道:“阿爹,看什麼呢?”
“連我看什麼都看不出來,一天天的還想取代我?”柳掌門冷哼一聲,看向柳黎黎的目光卻是慈愛的:“過來,我教你看。”
“你以為剛才他們那一劍真的是試劍亂揮的嗎?”柳掌門感受著麵前的氣息,慢慢道:“他們是將大陣最後的符意都斬滅了,否則若是任憑那尋常人不可多見的符陣存留於此,恐怕後患無窮。”
柳黎黎這才明白過來,她輕輕睜大眼睛,正要說什麼,卻感受到了一陣奇特的異動。
這樣的異動,與方才火山熄滅之時的感覺有些相像,好似有什麼細微卻不容忽略的變化從地底蔓延了出來,帶來了一些輕微卻不容忽視的地動,卻並不會造成什麼讓人害怕的後果。
輕風吹拂過山下的草甸,那樣的風帶著泥土的濕意,從山腳下席卷而上。
隨著這樣的山風,那些常年在籠罩火色之下寸草不生的焦土倏而勃發出了一片生機。
有春芽淺淺探頭,那些焦爛的味道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春意滿園時特有的芬芳。
那是在田野之間太過尋常,但所有人都從未想過,會在此處能夠聞見的氣味。
風帶來的,不僅僅是泥土的濕意,更是真正的春暉大地。
“你們看——!”十六月的聲音帶著驚愕響起。
卻見火山之後,本應被棄世域籠罩而看不真切的霧氣緩緩散去,日光照破迷蒙,灑在了春芽上,於是春芽舒展身軀,努力破土而出,似是想要看看這個世界,再讓這個世界也仔細認真地看清自己。
霧氣越來越淡,直至視線再無遮擋。
那一片桃園般的綠意影影綽綽地浮現,好似在遙遙向虞絨絨和傅時畫致意,卻又慢慢重新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片居住著隱世魔族薑氏後人的秘境,就在那裡。有著火紅漂亮粗尾巴的薑汁想必正躺在綠茵之上,快樂地曬著太陽,把全身的毛毛烤得熱熱的,再舒服地翻個身。
薑汁或許永遠都不知道這一日究竟發生過什麼,也不用再去為守護那一座石碑而付出自己的一生,他可以快樂而無憂的生活,卻依然不能邁出那片秘境半步。
因為他是薑氏後人,一旦被其他一直在搜尋他們的魔族發現,恐怕迎來的便是滅頂之災。
“如果……我是說如果……”虞絨絨喃喃道:“有朝一日,他們能不被囿於一隅秘境之中,過上正常的生活嗎?”
傅時畫從她的身後環抱住她,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目光有些沉沉,聲音卻很篤定道:“會的。”
南海棄世域,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