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虞絨絨的腦子裡響起了某些幼兒啟蒙教育口訣。
譬如:爸爸的爸爸叫爺爺,爸爸的媽媽叫奶奶。
……所以有沒有宗門稱呼啟蒙教育口訣一類的東西?
師父的師兄叫師伯,師父的師姐叫師伯,師父是上一代的小師妹,想來是沒有師叔了,那、那師公,是她想的那個師公嗎?
虞絨絨眼神微顫,腦中莫名飄過了曾幾何時耿驚花喃喃過的半句話來。
具體是什麼話她已經忘了,總之內容類似於“你們這些大師兄小師妹什麼什麼”……的。
當時的虞絨絨海一頭霧水,也沒往心裡去。
但這一刻,她倏而想到了某些傅時畫與她在一起時的畫麵,仿佛開竅一般,明白了什麼。
沒錯,就是她想的那個師公。
她於是起身再重新一禮:“見過師公。”
這一次,她用了更親切的晚輩禮,清弦道君果然低笑了一聲。
但低笑以後,卻是長久的沉默,空氣中似是有一聲長歎,但那聲歎息便是真的存在,也極克製,好似風過時的淺淺嗚咽,再化作拂動樹梢綠葉的一縷細微。
鎖關樓旁是竹林。
翠色顫動,仿佛某種悲鳴,卻也像晚風卷過時,刀光劍影卻也溫柔繾綣的夢。
虞絨絨甚至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聽到什麼,卻已經本能地心底一顫,有難言的心酸與哀傷從她的心底湧了出來,竟然讓她忍不住地眼眶一澀。
夏風溫柔如夢,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再帶走了那些淚意,等到虞絨絨猛地回過神的時候,卻聽到耿驚花正在說浮玉山之事,而且幾乎已經將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了。
虞絨絨恍惚了一瞬間。
她方才到底是怎麼了?竟然走神了這麼長時間?
“是嗎……”清弦道君的聲音沉沉響起,在進入了靈寂期後,他便開始了長久的閉關,甚至並不能保證自己時時刻刻都是清醒的。
正如此前任半煙對虞絨絨所說的那樣,梅梢雪嶺的那位梅掌門以無雙劍意支撐自己的意識清明,以靈寂期的修為依然在世間活動,這確實……是天下獨一份。
更多的靈寂期道君則如同清弦道君一般,會在這樣長久的閉關中,度過漫長的年歲,甚至在一次閉眼後,再睜眼時,隻覺得滄海桑田,不知人間幾何。
修真到了高境界,本就會迎來越來越多的閉關。有的是為了尋求一線突破的機會,有的則是境界需要,而靈寂期的閉關,卻更像是一種無可奈何,一種與天道,亦或者按照三師伯謝琉的話來說,與魔神的博弈。
縱使心懷天下,縱使修為也已經冠絕天下,人生在世,卻總也還有那麼多的,力所不能及。
清弦道君在鎖關塔內,塔門牢牢地閉合著,虞絨絨沒有見過這位道君的畫像,也無從去想象他此刻的表情與神態,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在長久的沉默後繼續響起。
“是我的過錯。”他慢慢道:“我當親自去一趟的。”
“大師兄當年自皇城歸來後,便不得不緊急閉關。一定要說的話,當是我走這一趟。”耿驚花卻搖頭道:“可惜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師兄弟二人一人在塔內,一人在塔外,心中各有千言萬語,卻相對無言。
斯人已去。
而已去的,又何止一人。
虞絨絨悄然看了看傅時畫,對方注意到她的視線,卻向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回避。
果然,短暫的靜默後,耿驚花便已經收斂了所有情緒,再將幾處大陣的情況都說了一遍,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虞絨絨身上。
鬆梢劍陣尚可一觀,而悲淵海底究竟發生了何事,卻隻有虞絨絨可以說清。
此處沒有外人,鎖關塔更乃清弦道君閉關之處,哪有人敢前來,但虞絨絨還是鄭重地抬手給此處下了兩層隔音陣。
“我有三件事要說。”虞絨絨清了清嗓子,這才開了口:“也有三個問題想要問。”
“第一件事,悲淵海大陣我已經加固完畢,若非謝琉師伯親自放行,我與大師兄恐怕都要留在魔域回不來了。第二件事,謝琉師伯短暫地入了長生期,又退回了靈寂期,我看到了一些他的記憶碎片,讓他回想起自己究竟是誰的……是四師姐雲璃。”
聽到雲璃這個名字,耿驚花的表情微微一頓,卻什麼也沒有說。
“而他拜托我告訴小樓中的……可信之人。”她無意中加重了‘可信’兩個字,再一字一句清晰道:“靈寂之上,隻有一人,名為天玄。他想吞噬所有的長生與靈寂道君,隻為了與天道爭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