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開口,寧舊宿自然不會隻說這樣輕飄飄一句。
“入魔域之事,確實有斷山青宗無數人見證,但入魔宮呢?豈非全憑虞師侄一人言?你的那些問題並非我不想答,隻是……一個入魔之人的問題,我還有必要答嗎?”
紫衣高冠的人氣定神閒地站在原地,他甚至一抬手,將那些散落的傳訊符抓來了幾張,饒有興趣地看了看,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慌張之色,好似那些傳訊符他也是第一次見,甚至還麵不改色地小聲念出了上麵的內容來。
“……有趣。”他念完以後,揚眉笑了笑:“虞師侄,這是老魔君讓你散布的嗎?”
寧舊宿笑容溫和,此刻看向虞絨絨的眼神中,卻帶了漫不經心的冷嘲與譏笑,那樣的色彩隻有虞絨絨一個人能看到,仿佛在說,你能奈我何。
四周所有門派中都有驚呼四起,有人將信將疑,但更多的人在看到了留影珠中的畫麵後,多少已經偏向了寧舊宿這一邊,妄議與猜測的聲浪越來越大,太多的眼睛盯著虞絨絨。
梅梢派這邊,十六月氣到跳腳,連聲說“呸”。
站在她旁邊的觀山海甚至大聲問道:“天哪,這就是瓊竹派的掌門嗎?居然如此厚顏無恥胡說八道!依我看,這開在瓊竹派的道衝大會已經是臟了!我們梅梢派不參加也罷!”
梅梢上下本就因為虞絨絨贈劍三千之時,對虞絨絨的好感極高,聽到十六月之言,隻覺得她將所有人心中的話語都說了出來,忍不住各自點了點頭。甚至還有性子烈烈之人,便真的要拂袖而去,直到有師長低聲喝止,這才悻悻然暫且留步。
斷山青宗的弟子們的怒意更明顯一些,虞絨絨一道療愈法陣救了多少人的命,更不用說她入魔域再出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彼時的凶險自不必提,便是她以命相搏,九死一生歸來,再為悲淵海修補好了那一處大陣,讓斷山青宗至今都再無魔獸侵襲的恩情,也沒齒難報。
然而久駐海側,大家都習慣了用劍說話,此時此刻有千言萬語在胸口,到嘴邊卻也隻變成了一句“不可能!”。
各門派有各自的想法,不光是梅梢派與斷山青宗,浮玉山與南海無涯門的弟子也都本能地更偏向虞絨絨一些。
然而瓊竹派到底從來都是以溫和平正為所有人心中的印象,大家一時之間更難以接受,這樣一個高門大派的掌門,竟做了與魔族勾結的事情。
寧舊宿甚至沒有去看那些言辭激烈反駁的人,他好整以暇地抬頭看著虞絨絨,唇邊還帶著微笑。
——那一抹微笑的弧度與一開始餅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在這個時候看來,就仿佛想要欣賞虞絨絨此刻失態、抑或激烈辯駁的模樣。
也像是在等她將與她同行的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為她的行蹤作證。
虞絨絨的手指扣緊,心底早已有了驚濤駭浪,表情卻依然是鎮定的,幾乎看不出有任何變化。
論閱曆,論臉皮厚,論演技,以她的年齡來說,恐怕此刻驚慌失措,再被淹沒在周遭的質疑中潰不成軍,才是或許該有的模樣。
但好巧不巧,虞家縱橫商界這麼多年,最擅長的,便是爾虞我詐,一虛一實,在對方的信口雌黃中找到破綻,再回以同樣強硬的話語。
這堂課,她從小就在學。
她乃虞氏後人,這樣的技巧,仿佛溶於血脈,又豈會在這一刻功虧一簣。
“看來二師伯果然與老魔君很熟,否則又怎會如此點名道姓?”虞絨絨帶了一點驚訝與恰到好處的好奇,非常認真地看完了留影珠中的內容,似是有些不解,然後又倏而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撫掌恍然道。
她的臉上旋即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容:“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我第一次出入魔域都是在悲淵海邊,斷山青宗的諸位前輩同門都可以為我作證。至於第二次是從何處進出……二師伯身為小樓弟子,難道不知道嗎?還是說,二師伯故作不知?哎呀,這可真是難為二師伯找了與我和二師兄的身形如此相仿之人,再在這不知何處的鄉野田間做了這麼一出大戲,好來栽贓陷害我。辛苦,太辛苦了。”
“二師伯啊,洞虛期的通天之能,不是用來給弟子捏臉的呀。您這樣,可怎麼入靈寂期呀。”
她若無其事地托腮,又仔細看了一遍那留影珠中反複播放的畫麵,倏而又想到了什麼:“說起來這可真是好奇怪,怎麼偏偏我一拿出二師伯通魔叛族的證據,二師伯就掏出了這麼針對我的留影珠呢?這可真是太巧了吧,難不成二師伯早就知道我今天要做什麼,所以才做了這麼十足的準備?試圖顛倒黑白,偷梁換柱?”
周圍的質疑聲慢慢變小,大家都凝神聽著她的話,再有些麵麵相覷,竟覺得這番話語也十分有理。
虞絨絨的聲音再提高了幾分:“二師伯一定想看到了驚慌失措束手無策交口莫辯的樣子吧?畢竟我涉世未深,遇見這樣的突發情況感到害怕,也是正常。若我是如此怯懦的性子,二師伯豈不是已經得手了?若非我此刻手捏瓊竹派大陣,二師伯又是否要以洞虛期的威壓來強迫我認下此事呢?”
“人心如何,可真是讓二師伯您玩明白了。”
“讓我猜猜,該不會若是今日來的是我三師姐,那麼這留影珠中的臉便會變成三師姐的,來得是四師姐,便會變成四師姐吧?”虞絨絨邊說,還邊拍了拍手,大為讚歎道:“二師伯,洞虛期之能,一派掌門之心術,了不起,實在是了不起極了。”
她的手掌交錯間,有清亮的掌聲響起,而被她牽引在指間的瓊竹派大陣也在她的這一番輕巧的動作間,再次被扯動!
“對呀!”有人恍然拊掌道:“誅魔台不就在瓊竹派嗎?若是與魔族毫無關係,便是從誅魔台上跳下,也毫發無傷。那台是高了些,但虞小友與寧掌門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不過縱身一躍,再禦劍而起便是,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