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這天,外麵是日麗風清宜出行的好天氣,可是杜家的氣氛卻有些沉悶和壓抑。尤其是家裡的老太太們,儘管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頭芽兒還沒出發呢,就開始牽腸掛肚了,至於早飯更是食不知味。
家裡的人很齊,該去上班的杜皓宇兄弟幾個都沒出門。該去開店的杜爹杜媽,昨天就掛上了歇業一天的牌子。張澤遠夫妻今天也都過來了,就連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馮凱,也從犄角旮旯裡冒出來了。
小日子過得如魚得水的馮凱,看看被老太太又摟又親的芽兒,十分識時務的捂上嘴巴。哎,算了,還是以後再跟小財神請教幾招吧。
芽兒不厭其煩一遍遍的聽老太太們事無巨細的叮囑,春捂秋凍,天熱再減衣,天冷就加衣,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也越發水潤清澈。有那麼一刻,芽兒幾乎脫口而出,不去做什麼交換生,不去留什麼學,就這麼留在家裡,偎在家人身邊,躲進家人的羽翼下,還是繼續做那個單純的,無憂無慮的小丫頭。
芽兒下意識的收緊了抱住杜媽的胳膊,杜媽忍不住親了親芽兒的發際,隨後趕緊背過身去,把眼淚都憋了回去。從自己的懷胎十月到牙牙學語,再如今的婷婷玉立,小閨女是乖巧聽話的,聰慧懂事的,嬌憨可愛的,哪一種都是自己的寶貝。而現在,自己卻不得不放手讓她學著去飛,再也不能把她護在羽翼之下。
芽兒聞著母親的味道,溫暖的讓人沉溺其中,也隻有此時,才能感受到什麼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杜爹從後麵把抱在一起不撒手的一大一小攬到自己懷裡,而他的懷抱永遠都是寬厚如山的,可以讓妻女依靠。
芽兒挨個抱了一圈,試圖記住家裡每個人的味道。每個人的味道都那麼熟悉,仿佛早就刻進自己心底最深處。
客廳的掛鐘的滴答聲滴在屋子裡每個人的心頭,氣氛越加沉默,卻沒人舍得出聲。
最後,杜爺爺下意識的摸了摸早被小孫女沒收了有十幾年,壓根沒插在腰間的煙袋,話就跟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一樣,“行了,時間不早了!走吧!以後又不是不回來了!哎,走吧!”
說著,就要拖起一個行李箱往外走,自己不親眼看著飛走不放心啊!
“我來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外的翟耀輝接過杜爺爺手裡的行李箱。
這次,杜爺爺沒吱聲讓翟耀輝接了過去,都這時候了,還跟這小兔崽子意氣之爭乾啥!
不過,到了門外,杜爺爺卻一聲不吭的直接坐到車裡,打定主意要親自送芽兒上飛機!
門口,除了翟耀輝開過來的軍綠色吉普車,還有一輛馮凱專門開過來的小麵包車。
或擁著芽兒,或提著行李隨後出來的一家老少,都被杜爺爺剛才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麻利給勁驚住了。壓抑低沉的氣氛隨之一變,被滿是離愁彆緒的芽兒,不由撲哧一笑,自家爺爺永遠是最可愛的爺爺。
芽兒這一笑,眉眼間的靈動,嘴角的狡黠,如春暖花開,清風嫋嫋頓時吹走了淡淡的離愁。就連杜媽也忍不住偷看一眼難得臉紅的公公,真是的,寶貝閨女又不是不回來了,為什麼就弄的生離死彆似的。
車上座位有限,剛才被老爺子搶了先,這會,年富力強的杜爹和年輕力壯的杜皓宇幾個人,也都不甘示弱,準備去搶小麵包車上剩下的座位。不過,都被杜奶奶攔住了。
杜奶奶搖搖頭,朝翟耀輝那邊努努嘴。杜奶奶心軟,又是丈母娘看女婿,翟小子沒少被家裡的老少爺刁難,這真要是呼啦啦一家子都去送乖孫女了,估計這小兩口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想想都怪可憐的。
老太太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堅定擁護者,在家裡一般不怎麼發話。不過,老太太偶爾發句話,就跟皇太後娘娘發的懿旨差不多,管用的很。
於是,馮凱專門開過來的小麵包就這麼空下來了。在芽兒上了吉普車挨著杜爺爺坐在後座,一家人光顧著隔著車窗戶叮囑芽兒的時候,算的上是半個練家子的翟爺爺一閃身,打開前車門,有樣學樣的坐到副駕駛座上。
翟爺爺那張明明該是嚴肅睿智,久經風霜的臉,偏偏流露出一副很礙眼的小人得誌的笑容,誰讓大家都沒注意到還空著一個座位呢。再說了,有難纏的杜老頭在,翟耀輝那小兔崽子肯定沒機會跟孫媳婦說幾句悄悄話。自己這是心裡不落忍,到時候好幫小兩口看住愛鬨騰的杜老頭。
不得不說,翟爺爺真是的大智若愚的主。去機場這一路,後座那祖孫倆有說不完的話似的,翟耀輝愣是沒能給自己媳婦說上一句話。
等吉普車開到機場的時候,時間真不算早了,機場大廳裡傳來的是機場工作人員的廣播聲。也幸好,八十年代初,能坐飛機的人真的不算多,機場顯得有些空蕩,手續辦起來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