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有些事,真的需要天分和靈性。
學醫,尤其是艱深晦澀的中醫,恰恰需要無法以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彌補的那百分之一的天賦。至少,宋老他們幾位老先生這麼認為。
宋老他們行醫幾十年,一生桃李無數,更是陸陸續續的收了十幾位關門弟子,帶在身邊悉心□□。倒也有幾位徒弟如今被世人吹捧為名醫國手,但沒有一個可以配的上“驚采絕豔”這四個字的。說白了,名醫國手吃的也不過是年紀飯。
這幾位年高德劭的老先生從來沒想過,在他們榮養天年、垂垂老矣的年紀竟然遇到了一塊璞玉。
小丫頭在醫學上的天賦和靈性是他們生平所見,偏小丫頭年紀不大誌氣不小,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以己之力扭轉中醫日漸式微的窘境。
他們這些老人家隻剩下一把朽骨,平時自詡淡然豁達,在小姑娘的努力麵前,竟也生出一股子雄心壯誌,勢必把小丫頭打磨成美玉良才。
何謂良師,帶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徒弟才稱得上是良師。
收了小徒弟的孝敬,感慨小丫頭一番仁孝之心,宋老他們手裡那根督促小徒弟上進的皮鞭揮舞的就更歡快了。
堆到自己跟前的是兩摞有一尺多厚複印的手抄本,芽兒眼光微閃,隨手拿起了最上麵那份翻看了兩眼,杏眼裡頓時波光漣漪,“師傅,這些?”
芽兒臉上驚喜的表情,顯然取悅了宋老,一臉高深的捋著胡須道,“你不是在編書嗎,理論上的知識雖是足夠了,臨床病例還稍稍欠缺了幾分。這些奇難雜症的病例集,有些是我們幾個當師傅的幫你找回來的,也有些是木老回去後幫著收集的。你帶回家慢慢鑽研,不光是編書,對你以後辨症處方也很有好處。中醫之道就應該博采眾家之長,不可拘泥,這一點你慢慢體會。”
這些資料的珍貴之處,自不需要宋老點破,芽兒心神頓時被這一摞無比珍貴的資料吸引過去了,一本接著一本翻閱。這一份份的資料無不代表著一位老中醫行醫一生的寶貴經驗的凝聚,不是自己看書就可以學到的。
宋老也不出聲打斷入迷的小徒弟,兩道長眉一翹一翹的,清灈臉上更帶著三分得意,擠出幾道深淺不一的褶子,愈發顯得慈眉善目。
不過,彆忘了書房裡還有一個人!芽兒雖是走馬觀花,已經開始翻第五本了,但桌子上兩摞資料絲毫不見減少,翟耀輝額間青筋跳動,這一老一少倆醫癡!
翟耀輝不由掐著嗓子咳嗽了幾聲,見一老一少挑著眉表情狐疑的側首看自己,不由扯了扯嘴角,乾蹦蹦的擠出來一句,“宋老,這些資料您老費心了,我替芽兒說一聲謝謝!”
“師傅,謝謝您們!”芽兒也回過神來,站起來囁囁的鄭重道謝。
那些老中醫都是重視傳承之人,這些病例和處方隨記都是傳家寶之類的存在,宋老他們幫自己討回來這麼多珍貴的資料,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
見小徒弟愛不釋手,宋老正高興呢,就聽翟耀輝見外的跟自己道謝,眉毛一挑,“我們師徒之間的事兒,你混小子謝什麼謝!再說了,這些資料如果沒合適的傳人,最後肯定也是帶到棺材裡去!”
宋老說到後麵那句,突然心有戚戚。用不了幾年,宋家就稱不上醫學世家了。除了長子和此女繼承宋家的中醫衣缽外,已經後繼無人了。
孫子輩長卿他們倒是學醫,但當年求學時,先斬後奏,半路出家改學了西醫。至於曾孫一輩,一個個對學醫避如蛇蠍。
要不是陰差陽錯的收了芽兒這丫頭當關門弟子,自己行醫幾十年記錄的病例和心得到時候自己肯定要求帶到棺材裡。
見老爺子表情突然落寞不少,芽兒納悶的和翟耀輝麵麵相覷,還沒來得及問,宋老已經麵色如常換了新的話題,“對了,丫頭,你書編到哪兒了?哪天把趕出來的初稿拿過來!”
說著,宋老又從手邊抽屜裡抽出一份裝訂整齊的手稿,字跡很熟悉,正是年前芽兒拿給幾位老爺子的手稿。
上麵字體顏色各異密密麻麻的記著字斟句酌後的批注,連沒注意的標點符號都一一校對過了,顯然不止一次校訂了。
芽兒拿著批注著蠅頭小字的手稿,思緒翻滾,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隻覺得有那麼一瞬間眼眶變得溫熱、濕潤。
抬頭看看正一臉邀功的老先生,心中一歎,皺著眉,不太讚同道,“您老不會過年的時候都在審閱校對吧?”
“你這小臭丫頭,那是什麼表情!過年又不用我老人家準備年貨,招待客人,怎麼就不能看看書稿了?難得有著書立說的機會,當然想著儘早把書稿變成墨香。對了,過完年,哪天你有空跟著我們去拜訪出版社!年前的時候,你魏師兄都已經聯係好了!不過,哪怕到時候真要咱們自費出書,也要試一試!”
宋老難得“疾言厲色”,芽兒隻得苦笑著乖乖聽著,老爺子數落完,芽兒這才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好!自費咱們也出版!”
芽兒財大氣粗的表示,即使真的需要自費,自己也不是掏不起這個錢!
見小徒弟再看審閱過的書稿,宋老挑了挑長眉,突然用拐杖敲了翟耀輝的小腿一下子,朝書房窗前的小幾處使了一個眼色。
翟耀輝雖不明所以,但臉上表情不變,攙著宋老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