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邁入杖朝之年的宋老他們四位老爺子,可謂是如今杏林界碩果僅存的老前輩了,不僅醫術高明,更是醫者仁心,桃李滿天下,被推崇為杏林界的泰鬥。
但畢竟年事已高,早兩年就已經陸陸續續的‘金盆洗手’,生怕自己老眼昏花誤診了,現在很少再給人看病。就是偶爾有病人患者求上門來,也通常是把病人引薦給弟子們。
這幾位老先生也偏心的很,最偏疼芽兒這個關門小弟子,這兩年,就是偶有患者上門求診,基本上都是交給芽兒診治。
說到愛徒的醫術,當師傅的隻有欣慰和自豪的份兒,也暗自慶幸當初實在愛才心切,沒顧那什麼‘一徒不拜二師’的規矩,搶著收了那丫頭當關門弟子。要不然,他們如今怎麼跟人炫耀徒弟!
這幾位老爺子一輩子光明磊落,行事端方,唯獨有些理虧的是,小徒弟是他們硬生生從張澤遠那個晚輩後生手裡搶過來的,想起來仍難免有幾分底氣不足,但絲毫不後悔。
說到醫術,他們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老了,那丫頭儼然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哪怕一直沒讓那丫頭出師,不是因為她醫術不過關,而是因為擔心那亙古的老道理,木秀於林風必吹之。
身為醫者,救死扶傷,仁心仁術,但是杏林界也不是一片淨土,也有藏汙納垢之處。萱瑾那丫頭小小年紀就醫術精湛不俗,難免遭人嫉妒,有他們在後麵保駕護航,好歹能讓人心生忌憚。
再者,宋老他們也擔心傷仲永。活了恁老一把年紀,一生桃李無數,以前不是沒遇到過天賦極好的年輕人。但是,如今杏林界的中流砥柱往往是當初那些踏實勤勉的。倒是曾經那些驚才絕豔之人不過是曇花一現,早已泯於世人。
雖說這些年他們都看在眼裡,那丫頭老成持重的很,不是那自滿之人,但他們也不敢打這個賭,小心翼翼的嗬護著這棵好苗子。
為了芽兒這個關門小弟子,這幾位老先生可謂煞費苦心。要不是愛徒最近不在京城,哪怕知道病人家裡的來頭極大,這幾位老先生也不會這麼輕易鬆口親自接診。
宋老他們在杏林界久負盛名,羅家雖然家世煊赫,但在宋老他們這幾位閒林野鶴退隱的杏林泰鬥跟前也不敢端著架子,也是輾轉托人才求到這裡。
一大早,羅老爺子和鄭老爺子親自帶著羅少強和鄭月如登門求醫。羅老太太還有羅母和鄭母這對親家也一起過來,帶著重禮,態度不可謂不隆重。
京城的初春,雖說常常乍暖還寒,但今天春光明媚,清晨的絲絲寒意早已經散去了,暖暖的春陽曬得人暖洋洋的。
宋老小院裡的兩塊空地上,一邊種的金銀花和藿香早已吐綠,而另一邊種的那畦菠菜因為一早一晚都草氈子蓋著防寒,長的有巴掌高了,綠油油的十分喜人。京城初春的色調是灰蒙蒙的蕭條,而這抹綠色給這進清幽的小院平添了一分生機。
大隱隱於市,小院平時很少來外人,羅鄭兩家浩浩蕩蕩一行人,又帶著司機和護工,一下子擁擠了很多。
芽兒送給宋老的那兩隻鸚鵡平時很少見這麼多外人,興奮的嘰嘰喳喳,不厭其煩的跟站在院子裡眾人熱情的打招呼。
有羅家老爺子和羅老太太在,羅母這當媽的隻能退一射之地,屋子裡人太多擠不進去,隻好在院子裡等著。
半響也沒聽見客廳裡有動靜,羅母正心急如焚,兩隻鸚鵡在頭頂上撲棱棱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吵得羅母心煩意亂,忍不住揮手要趕,嘴裡還小聲罵了一句扁毛畜生。
誰知道,這兩隻鸚鵡不僅聽覺靈敏,也成精了,仿佛知道這是罵人的話。這兩隻鸚鵡嘴巴巧的很,雖然隻聽了一遍,竟然能學的□□不離十!
兩隻鸚鵡撲棱棱在羅母頭頂上飛,義憤填膺一個比一個叫的嘹亮和委屈,叫的聲調聽著怪裡怪氣的,但眾人能聽得清清楚楚,“你才是扁毛畜生,扁毛畜生!”
就差沒直接在羅母頭頂上拉一泡鳥屎了。
變故發生的太突然,羅老爺子他們帶過來的三位司機和一位護工都沒反應過來。
倒是鄭母,最近為了羅少強和鄭月如的事兒沒少跟羅母這親家扯皮,見羅母吃了大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羅母恨得牙根癢癢。
羅母尷尬的表情都有些扭曲變形了,憤憤的瞪了一眼捂著嘴笑的跟老母雞似的鄭母,倒是很想撲上去撕扯一番,她手指頭上帶著的那紅寶石戒指還是兒子孝敬給她的,要不然,就鄭家這破落戶,上哪兒買這麼貴重的戒指。
至於那兩隻嘰嘰喳喳的扁毛畜生,羅母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沒拿笤帚拍死它們。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屋子裡那幾位老先生德高望重,哪怕羅家家世煊赫,羅母也知道這裡不是自己能造次的地方!
客廳跟院子就隔了一道珠簾,那兩隻鸚鵡每天一大早就起來吊嗓子,叫起來餘音不絕,幾位老爺子依舊耳聰目明,哪會聽不到院子裡的動靜。
那兩隻鸚鵡是是宋老的心肝寶貝,十分聰明,從來不講臟話,突然叫了這麼幾嗓子,前因後果不猜也明白。
宋老今天穿的是一身灰色的複古半長大褂,五官清臒,白發白眉,端的是道骨仙風,聽兩隻小家夥嘰喳的厲害,不過是長眉微挑,深邃無波的眼底不見一絲波瀾。但轉念一想,那兩隻小家夥精的跟猴似的,竟然一點虧也不吃,嘴角又瀉出一分笑意,轉瞬即逝。
相比而言,正輪流給羅少強和鄭月如診脈的張老他們,就沒那麼含蓄了,都樂的胡子一翹一翹的。餘光瞥到在旁邊端坐的羅老爺子和鄭老爺子,才好歹收斂了一些,掩嘴把笑意憋了回去。
古樸的客廳裡散發著淡淡的藥香,讓人心神也漸漸安定下來。一身威嚴的羅老爺子和鄭老爺子正端身正坐,屏氣凝神看這幾位老先生給倆孩子診脈,突然聽見院子裡鬨了起來,不由老臉一紅。
那兩隻小家夥一口一聲你才是扁毛畜生,而且一調十八彎,餘音繞梁,一點虧都沒吃,也知道那兩隻小家夥向來調皮,宋老倒也沒計較這事兒。
跟張老他們小聲討論了片刻病情,看了一眼輪椅上神色焦躁不安、頹廢邋遢的年輕人,還有旁邊五官豔麗但因為小產卻顯得氣色頹敗年輕姑娘,心裡難免生出兩分惋惜。
院子裡,那兩隻鸚鵡明顯是不依不饒,你一句‘壞人’,我一句‘你才是扁毛畜生’,弄的眾人表□□彩斑斕。
羅老爺子和鄭老爺子壓根不知道剛才誰家的兒媳婦招惹它們,因為從某種程度上看,羅母和鄭母是同樣性格的人。兩人正尷尬的很呢,一時間沒注意到宋老他們的遲疑。
等了片刻,也沒見當長輩的叫兩位病人出去,宋老清清嗓子,乾脆開門見山。
真說起來,羅老爺子他們帶羅少強和鄭月如登門求醫,多少有些文不對題。
宋老精通婦科,鄭月如算是來對了,但是張老和陳老他們精通是內科和兒科,對外傷骨科還真不敢說有多精到。
但具體症狀所在,這點他們還是能看的出來的。
宋老看了看規規矩矩推著輪椅退回到羅老爺子他們那邊的鄭月如,開口道,“這女同誌應該是意外受傷小產了吧?”
聞言,羅老太太頓時神色激動起來,連忙解釋道,“是啊!懷孕還不到一個月呢就車禍受傷小產了!在醫院檢查,彆的倒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說以後很難有孕!宋老,難得真沒有一絲希望了?”
見羅老太太雖然語氣急切,但似乎少了幾分心疼和憐惜,宋老沉吟片刻,意有所指道,“對女人來講,小產本來就及其損傷身體,更何況是意外受傷!不過,這女同誌到底年輕,我給開兩道益氣補血的溫補方子慢慢養回來就是了。但是,難就難在她當時應該受了內傷,造成了瘀血陰滯。我給她開一道活血祛瘀的藥方,暫且先服用上一個療程。具體效果如何,那就看她造化了!”
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兩位貴婦聽得出宋老的弦外之音,並沒有十足治愈把握,一個神情激動,一個滿臉擔憂,都欲言又止。
宋老沒給兩人插嘴的機會,朝輪椅上羅少強努了努嘴,“至於這位小夥子,那條腿應該是重力撞擊導致膝關節處神經受損!很可惜,我們並不精通骨科。不過,既然你們過來了,我們先幫他擬一道活血生骨的方子,回去試一試看看有沒有效果!”
羅鄭兩家輾轉才登門求醫,本來抱著很大期望的,但聽到這裡,結果似乎大失所望。
這幾位老先生脈案雖然準,但是結論跟以前那些專家大同小異,都是回家慢慢養著。羅母和鄭母忍不住癟嘴,還是杏林界泰鬥呢,似乎虛負盛名了!
見羅鄭兩家人難掩失望,宋老他們也是微微一笑,突然話題一轉,“其實,他們兩人的症狀都是經絡不暢所致,你們要是願意試上一試,等我們徒弟從外地回來,讓她輔以針灸,通經活血。如此內外兼施,憑她一手金針之術,估計有八分治愈的把握!”
剛才,羅老爺子和鄭老爺子因為宋老的話瞬間蒼老了好幾歲,心徹底跌到穀底突然又聽宋老補充完,心瞬間提到嗓子眼,臉上寫滿了希翼。
不過,轉念一想杜萱瑾就是這幾位老先生的土地,羅老爺子表情凝重,小心翼翼問道,“那請問,貴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