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比賽的時候太專注了,龍馬並沒有留意到有人遠遠地看著他們——除了部長以外,居然還有人把她這副模樣看在眼中。
比賽結束得太快,時間還很早。離開網球場後,她獨自走在路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出神地想著,突然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龍馬回頭一看,是大石。
彼此心知肚明的問好,然後無言。大石陪著她走了一會兒,始終沒有開口。
看他一臉關切,可能是想來安慰她的。其實沒必要,龍馬心想,但也不便拒絕對方的好意。
快到車站前,大石才斟酌地打破沉默:“越前。”
龍馬應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你……”大石欲言又止,還是說了出來,“不要太把今天的勝負放在心上。”
豈止是擔心,大石心裡其實焦慮極了。
作為網球部的副部長,他要考慮的東西有很多,方方麵麵,一點都不比部長的職責輕鬆。
他既擔心尚且年輕的龍馬受到打擊一蹶不起——這不是不可能的,很多選手,越驕傲越有天賦的年輕人,都很可能被某次失敗斷送前程。他基本能夠明白手塚的用意,是為了後輩好,但如果做過頭,揠苗助長,豈不是毀了彆人的網球生涯?
另一方麵,大石還惦記著手塚的傷勢。最近去醫院複檢的時候,他幾次都跟著去了,醫生的囑咐也聽了不少。
剛結束的地區預選賽,教練沒有安排手塚出場,除了對陣的考慮以外,也是想著不要給他的手帶來太多負擔——對不動峰的那場,還是多虧了龍馬的強勢反擊。
誰想到,手塚自己渾不在意,比賽沒機會上場,就主動要和龍馬來一場,連絕招都用上了,看這架勢,還是不遺餘力的……
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到底有沒有數啊!
可惜,那是他們的部長,大石沒有立場對他指手畫腳,隻能跑來關懷小後輩了。
太多煩惱,大石不敢表現出來,自己一個人悶著,心裡堵得慌。而龍馬望著他,目不轉睛的樣子,讓他更擔心自己是不是被看穿了。
罷了。
大石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手塚是很喜歡你的。”
嗯?
她忍不住抬眼,眉毛一挑,似乎嚇了一跳。
“很意外嗎?”
龍馬有點不知所措,緩緩點頭。
“每次看到你這個樣子,”大石說著,好像在回憶著什麼,臉上浮現出笑容,“我就會想起我們一年級的時候。那時的手塚,他也……”
他也——怎麼?
大石卻沒有說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太有壓力。”
“不會。”龍馬答道。
她仰起頭,帽沿下的表情依然平靜而堅定。大石一愣,眼中閃過幾分詫異,接著湧上來的是欣慰:“你們確實很像。”
她和部長嗎?
這是哪門子的濾鏡啊,龍馬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大石又自顧自地說下去:“沒錯,我應該相信你……應該相信你們的。”
“相信什麼?”她似有不解,突然問,“大石前輩認為,我能夠戰勝部長麼?”
這樣的話,換成從其他任何一個一年級生口中說出來,隻會被人認為不知天高地厚吧。大石聽著,不禁笑了:“如果是你的話,總覺得會有無限潛力呢。或許,手塚也是看重了你的這一點?”
龍馬不語,望著由遠而近的班車,再看向大石。
是時候告彆了。
“那個,”大石躊躇了一下,問,“我可以知道,手塚最後跟你說了什麼嗎?”
*
德川看著那個孤單的身影回到家中,放下球包,取出一隻網球拍,便徑直朝自己走來。
還沒等龍馬開口提出請求,他便已經起身:“走吧。”
“不必客氣。”她說。
“嗯。”德川頷首。
於是,他毫不留情地打出了全勝。
一局終,黃色小球滾到草地裡無人問津,對麵球場的小姑娘放下球拍,仰躺在地麵上,將球帽蓋住臉,遮擋過於刺眼的陽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德川走過去,在她身旁停下。
“今天,你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許久,帽沿下傳來悶悶的回應:“是吧。”
是發生什麼了嗎?德川卻覺得沒必要問出口。
他回憶著方才對局的印象,沉吟著說:“你似乎……很高興。”
明明毫無反擊之力,卻越戰越勇,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拚儘全力。
好像年輕人就該這樣,充滿無限的激情與鬥誌。
“我突然覺得,”龍馬摘下帽子,翻身坐起,“網球還是很有意思的。”
“嗯。”
“無論如何,我都想贏。”
德川點了點頭:“這並不容易。”
“沒錯,不容易。”龍馬認可了這一點,再道,“但是,這樣不是才更有趣嗎?有很多強大的對手等著我去打敗——我會變強,變得更強,更強!然後,拿下比賽!”
本來隻是自言自語的誓言,突然她轉過頭來,問:“你覺得,我可以做到嗎?”
德川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另一個聲音冷不丁插了進來。
“為什麼不行?”
兩人齊齊回頭。不知何時從廟裡出來的南次郎,雙手環胸,正看著他們,臉上還是平常那副漫不經心的笑容,但眼神飽含深意。
龍馬微微抿唇,避開了目光。
南次郎笑,吊兒郎當地問道:“今天去哪裡玩啦,這麼開心?”
她沒有回答,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要出去一下。”
“現在?要吃晚飯了哦?”南次郎眼見她雙手空空朝門外飛奔而去,不由提高聲音喊道。
“回頭再說!”
龍馬頭也不回地跑了,南次郎無奈地聳聳肩,轉向德川:“哎,你說現在的孩子——”
德川出神地望著前院的方向,答非所問:“她遇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啊?哦……是啊。”南次郎不置可否。
“我一直有個困惑。”德川忍不住道,“您對龍馬,到底懷著怎樣的寄望呢?是世界一流的網球選手嗎?”
如果說是,對於一個年幼的女孩來說,是不是太過於沉重了呢?在她還完全不懂事的時候,就強迫她與網球為伴……可若說不是,對如今的龍馬,又何嘗不是打擊或者否定?
“或許是。”
“或許?”
男人轉過身去,慢悠悠地走向寺廟,擺了擺手:“但那都要看她自己啦。”
*
龍馬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沒帶手機,也不知道手塚家在哪裡……想都沒想就跑出來,是不是有些太急切了?等明天回到學校再說,其實也是一樣的。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