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端道:“爹不必憂愁,那邊已經傳來了好消息,蘇曼曼嫁人了。”
蘇曼曼嫁人了,對於陳老爺和陳雲端來說的確是個好消息。已為人婦,她總得有所顧及,就算小六再纏著不放,也不能不顧律法強搶民女,而蘇曼曼不能不顧禮義廉恥,背棄夫家再和陳雲正有什麼牽扯。
可對於陳雲正來說,這幾乎就是個滅頂的消息。
他聽到這個消息時,才從藥性中昏沉沉醒來。那股躁熱還在血液裡流動,集中到下腹,讓他莫名其妙的顫栗。
感官被放大無數倍,因此他清晰的聽見了大哥陳雲端的聲音:蘇曼曼成親了,就是住在他隔壁的張家大兒子,小名叫做牛兒的……
陳夫人點評道:“真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陳雲端感慨:“是啊,小六為了她,也算是連命都豁上了,她卻這麼急著嫁人……那牛兒有什麼好?就是蠢笨粗俗的一個鄉下漢子。他有哪一點能跟六弟比?”
陳雲正咬著牙冷笑。他恨啊。恨蘇曼曼的水性楊花,她怎麼就這麼著急嫁人?才離開他多長時間?一個月?兩個月?一個粗蠢的鄉下漢子,是怎麼把她勾到手的?她就這麼耐不住寂寞?她不信他,怎麼就敢相信那個什麼牛兒,怎麼就敢把她的終生交到那人身上?
他還恨大哥的口是心非。這會兒拿自己和那鄉下男人比什麼比?自己再好,陳家不允,曼曼和他就沒有一點可能。曼曼嫁人了,他們又假裝替自己鳴不平。
陰謀,徹頭徹尾的陰謀。
他們不過是挑撥他懷疑曼曼,不過是想讓他徹底放手曼曼。
他怎麼會上當?他怎麼能上當?
陳雲正閉著眼,嘴角抽搐,緊緊握著拳頭,竭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
可是陳雲端的聲音還在,就跟夏夜裡討厭的蚊鳴聲一樣,你用力的揮舞,卻找不到它的蹤跡,無法把它扼死,可等你鬆懈了,它就又不屈不撓的在你耳邊騷擾。
他還在講述曼曼成親時的細節,細微到她穿的什麼樣的嫁衣,村子裡有多熱鬨,那個叫什麼牛兒的一臉傻呆呆的神情,擺了多少桌酒席,席上都是什麼菜……
就好像他親自去過了一樣,講述起來,是這般生動逼真,讓人如同身臨其境。陳雲正從不知道,大哥有這般好口才。
他想,曼曼一定是被逼的,她一定是不得不被壓上的花轎,就像上次讓她嫁給三哥一樣。
隻是上次還有自己跳出來搞破壞,這次,沒有了。
自己果然太自負了,還以為能夠救得了她,可是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她還是落入到了彆人的陰謀裡。
他好恨啊。
這些明明是他最親的親人,可為什麼像野獸一樣,張牙舞爪,非要揭了他的皮啃食他的血肉才肯甘心?
屋子裡傳來碎瓷落地的聲響。
陳雲端和陳夫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推門而入。
陳雲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下,原本近在咫尺的茶碗就摔碎在他的頭旁,但凡他稍微動彈一點,那碎瓷就要紮進他的腦袋裡了。
陳夫人掩嘴啊了一聲。
陳雲端已經搶步過去,伸手探了探陳雲正的鼻息,鬆口氣道:“言直沒事,隻是暈過去了。”他將陳雲正弄到床上,吩咐人:“去請大夫。”
陳雲正再度睜開眼,已經是兩天後。他身體裡的藥效已經消失了,就像打了一場大仗,渾身虛脫,沒有了一點力氣。
他呆望著帳頂,聽著由外而內的腳步聲,道:“我要見老爺。”
腳步聲停了停,是個柔軟的女子的聲音:“奴婢這就去請老爺。”
陳老爺來時,陳雲正已經沐浴梳洗過了,也換了衣服,看上去和從前無異。隻是他瞧著自己的眼神裡帶了些冰冷的疏離。這小子,他是恨上自己了吧?可自己都是為了他好。他現在不懂,早晚會感激自己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從一個柔軟的小動物長成了牙尖齒利的小野獸。動不動就耍小脾氣,朝著自己齜牙咧嘴,低吼咆哮,妄想用他現有的力氣來對抗自己。
真是不自量力。
陳老爺大步進來問陳雲正道:“聽說你找我?”
陳雲正迎著陳老爺不無得意的眼神,壓下心中的不甘,頓了頓,道:“是,兒子都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