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郎猛地躥了起來,陰沉沉地盯著孫行者:“你陰我!”
“哎呀!”獵人一副和事老的樣子,一把抱住了鄭三郎,連聲道:“他就那樣,他就那樣,走走走,我下麵給你吃,下麵給你吃!”
鄭三郎反應極大地推開了他:“滾蛋,誰要吃你下麵!”
獵人被推了一個踤趔,這才意識到他的意思,他的嘴角抽動兩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唐唐,一副她把好孩子帶壞的模樣。
“咳咳。”鄭三郎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都怪大師,說什麼有毛沒毛的,又說什麼下麵,害的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來來來,我問你一事。”鄭三郎拉著獵人跑到了右手邊的房間裡。
兩人離開後,陳唐唐依舊保持著一臉懵的狀態。
哎呀,世間諸人都如此汙穢,唯有貧僧是個本本分分、乾乾淨淨的好和尚。
孫行者突然推開了碗筷,站了起來,拉著她躲到右邊兒門後。
陳唐唐看著他,還未問話,他就先將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峰上,示意禁聲。
接著,他的手指朝門上一點,屋內人說話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你在這裡乾什麼?該不會又要挑撥我和大師的關係吧?”鄭三郎沒好氣道。
“我這也是為了你好,”那獵戶的聲音變得格外動聽起來,“你彆忘記你下來的目的。”
“目的?那是什麼?我不是偷偷溜出來玩的嗎?”
獵人皮子的某位神仙:“……”
“即便真是這樣,你就不能壓低聲音再說嗎?公款吃喝難道是很光彩的事情嗎?”
“哦,”鄭三郎的聲音帶著點笑意,“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你也是來公款吃喝的。”
“……”
“太白金星,嘖嘖,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神仙,那你還攔我做什麼?莫非是要我當向導帶你好好耍耍?哈哈,好說,好說……”
“不……”
“不過,你有一點讓我很惱火啊。”
太白金星不明所以:“什麼?”
“大師與臭猴子見麵的時候你為什麼要攔著我?”
太白金星聲音更顯溫柔:“我這是為了你好,畢竟你是……,唉,總之,不論你是什麼身份,都不該阻攔他們相見的。”
“誰說我要阻攔的?”
“那我當時若不阻攔你,你要做什麼?”
鄭三郎哼了兩聲:“當然是勸大師少管閒事,莫理會那隻猴子,速速離開。”
太白金星無語之後,道:“所以,我做的沒錯。”
鄭三郎:“要是你不管這閒事,我不早就成功了!”
太白金星聲音透著無奈:“這是天意。”
鄭三郎抱著胳膊輕笑了一聲:“我難道就不是天了嗎?”
門外,陳唐唐陡然轉頭看向大聖。
大聖也轉頭看向她,伸出手。
她目光澄澈,目露不解。
他的指尖輕輕戳在了她的臉頰,軟綿綿地陷了下去。
在她做出反應前,他的手就收了回來,隻是食指的指腹上還粘著一粒潔白的米。
糟糕,吃到臉上去了。
自己身為師父居然沒有做好榜樣,讓徒弟瞧見了這麼丟臉的一麵。
陳唐唐尷尬地笑了笑。
他麵無表情,金色的睫毛安靜地垂下,在眼瞼上投下一小片撒了金粉的陰影。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搓,指尖突然躥出一朵薔薇花,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露水。
陳唐唐伸手攥住他的手,仔細翻看,他的指腹上已經沒有了那粒米,顯然是變成了那朵薔薇花。
他將手中的薔薇花往前送了送。
陳唐唐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他點頭。
陳唐唐笑著接過來,然後抬起手,老懷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大聖:“……”
他又伸出手,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花,手指一彈,那朵花就在他的指尖張開翅膀,變成了一隻有著碩大翅膀的蝴蝶。
蝴蝶繞著她飛了一圈,然後,從窗口撲了出去。
陳唐唐眼睛閃亮,像是陽光下的水麵。
屋子裡的談話聲還在繼續——
“……回去吧,這不是您該在的地方。”
“不。”
“那抱歉,為了防止您搗亂,我也隻好跟著您了。”
大聖轉身坐回座位上。
陳唐唐還沒有來得及動作,門就突然被拉開了。
“大師你……”鄭三郎臉上浮起一抹紅,“你在偷聽我們兩個講話?”
陳唐唐慢了半拍:“啊?”
鄭三郎眼珠子一轉,看著坐姿筆挺的那猴兒,暗想:大師不是這樣的人,定然是那潑猴搞的鬼。
獵人倒是一臉笑容地望著陳唐唐:“您是想要些什麼嗎?”
陳唐唐雙手合十,低聲道:“施主如此善心,改日貧僧定會為你在佛祖前誦經。”
獵人的笑容一僵:“那、那就不必了,求佛不如求己。”
“那貧僧可否借水沐浴一番?”
獵人點頭:“自然可以,我正好燒了熱水,還新買了浴桶……呃,大師在看什麼?”
貧僧自然是在看太白金星是個什麼模樣。
“阿彌陀佛,貧僧在看施主。”
“我?”獵人看了一眼掏出金箍棒的大聖,又瞥了一眼正咬牙切齒瞪著他的鄭三郎,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虛著聲音道:“我不好看,不好吃,不好玩,吃飯放屁,睡覺打嗝,沒有一點擅長的地方。”
他嘴唇哆嗦著,假裝自己是個被嚇到的凡人,順口胡謅著。
陳唐唐一言難儘地看著他。
貧僧真不知該不該告訴你,你的神仙身份已經暴露了。
不過,既然吃了人家的飯,還要睡人家的地,自然要說兩句好聽的。
陳唐唐真誠道:“您真誠實。”
太白:“……”
你這真是誇人嗎?
他不敢再去看那兩人的模樣,立刻道:“走走走,我帶你去放浴桶的地方。”
……
一陣“嘩啦啦”水聲後,陳唐唐擦乾肌膚上的水珠,套上一件中衣,抱著那件不染塵的袈~裟走了出來,卻差點被坐在門口的人絆倒。
“阿彌陀佛……施主為何會坐在此處?”
太白正坐在浴房門口的台階上,手裡捏著一卷書,似乎正借著月光閱覽,他看到陳唐唐出門立刻站了起來,溫聲道:“這浴房獨立在院子角落,這周圍又都是野獸,我怕大師會怕,故而等候在門外。”
陳唐唐眸光清亮,低聲道:“多謝施主。”
真太白假獵人笑了笑。
兩人肩並肩,從院子一角走向正屋。
月光落在空曠的院子裡,如澄明積水,兩人漫步其中,猶如把臂同遊,涉江采芙蓉。
“我觀大師您麵相不凡,不知道大師是從何而來?”
陳唐唐便將自己從金山寺到長安,再從長安到唐國最東麵,又從唐國最東麵跑到這裡的經曆複述了一遍。
然而,待她說完,他卻好久沒有說話。
她隻聽他自言自語道:“真乃神人也,恐怕連上麵也沒想到您居然會迷路到最東麵去。”
陳唐唐無辜道:“施主在說什麼?”
他想了想,突然道:“我有個請求,望大師能答應。”
“施主請說。”
他目光閃爍:“請讓我一同上路吧。”
無法無天的齊天大聖,率性而為的那位,還有迷路到不知東南西北的唐僧,若是單靠著你們,真怕五百年也找不到路,還是由我送你們一程吧。
“可是……”陳唐唐一字一頓問:“施主剛剛不還在說移不了根了?”
他愣了愣。
哎呀,把隨口說的設定給忘了。
他不慌不忙,笑容溫和:“大師您聽錯了,我沒說過。”
哦豁,那你高興就好,貧僧一切隨緣。
“阿彌陀佛,那就麻煩施主了。”
陳唐唐回到房內,卻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徒弟和不省心的鄭三郎都在。
鄭三郎正抱著自己在屋內的一個大火炕上滾來滾去,而徒弟則正在對著燭火縫衣服。
無論是哪一個都顯得分外詭異,不過最詭異的是……難道今晚要睡同一張炕?
雖然,眾生平等,但是,貧僧實在做不到啊。
陳唐唐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從她進門就一直分神注意的兩人同時道:“你回來了?”
“嗯。”
她忍了又忍,忍不住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鄭三郎搶先道:“彆理他,一個行者而已,還對穿的這麼講究。”
他側著身子,一手支著臉頰,一手朝陳唐唐勾了勾:“來啊,上炕。”
“阿彌陀佛。”
這也太過非禮了。
鄭三郎桃花眼蕩開柔波,柔聲哄道:“說呀,你要睡炕頭,還是炕梢兒?是要挨著我對吧?”
這是誰給你的自信?
陳唐唐還沒有說話,孫行者那裡就傳來大力抖動衣服的聲音,“啪啪”的響聲簡直要把衣服給抖破了。
孫行者將衣服往身上一套,口中問道:“師父,如何?”
隻見朦朧的燭火下,他身姿筆挺,一身紅色的長袍囂張又霸道,一截黑色的腰帶紮住了他韌而窄的腰,褲子是白色的,腳上則蹬著一雙皂靴,金色的馬尾隨著他轉身的動作一晃一晃,整個人看上去既英俊又威武。
“這都是你現做的?”
“嗯,衣服是用師父送的嫁衣改的,褲子是現做的,正好他這裡有布。”
“你不是可以施展神通嗎?何必這麼麻煩?”陳唐唐目露不解。
行者淡淡道:“法力變出來的不過是種障眼法而已,即便法力高深,也不可能瞞得了一世,而且用自己變出來的衣物,總感覺怪怪的。”
陳唐唐點頭。
一扭頭,她的視線又被桌子上金光閃閃的一根針吸引住了。
她記得他似乎用這東西變成棒子,原來還可以縫衣服嗎?
孫行者:“師父對這個感興趣?這是如意金箍棒。”
他將自己借棒不還的經曆講述一遍,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看,似乎以為她會斥責他。
不過,她的視線已經完全被那個精致可愛的東西吸引走了,完全沒有分神給他。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
“師父,你是舉不起來……的……”
陳唐唐掂了一下那根金箍棒,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瞎了他這雙火眼金睛吧!他這個師父究竟是何方神聖?既能隔空摘佛祖的封印,又能單手舉起金箍棒?
陳唐唐似乎感受到了他酸爽的心情,體貼地解釋道:“我力氣不大,大概是……運氣好?”
不……彆說了,這更令人生氣了怎麼辦?
陳唐唐坦誠道:“似乎有靈性的東西都對我特彆有好感。”
孫行者選擇不聽,並將自己叛變的棒棒收好。
“睡覺是大事!”鄭三郎拍了拍炕,又催促了一遍。
陳唐唐看了看炕頭和炕梢兒,疑惑道:“你為什麼不讓我選中間?”
鄭三郎愣了一下,一臉複雜道:“沒想到啊,你這和尚乾乾淨淨的外表下竟有著這麼一顆猥瑣的心。”
陳唐唐委屈極了,她怎麼了啊?
可他隨即又翹起嘴角:“無妨,你即便花天酒地,我也喜歡的要命,我最喜歡不受禮法的人了。”
他瞟了孫行者一樣:“當然,有些人例外。”
鄭三郎把自己安置在炕頭,笑嘻嘻道:“來吧,上啊!”
這話說的就像是在催促上他似的。
不好意思,貧僧選擇不睡。
陳唐唐直接坐在炕中央打坐,淡淡道:“貧僧今日要好好參禪,兩位先睡吧。”
孫行者躺在炕上,安安靜靜,從始至終都沒說什麼。
鄭三郎則氣呼呼地背過身子睡了。
睡到半夜,他迷迷糊糊地聽到二人的對話——
“啊,徒弟好大。”
“噓——小聲。”
“嗯。”
“你的……真大真長。”
“師父摸摸?”
“有什麼不一樣嗎?”
“你試試。”
陳唐唐壓低聲音發出一聲驚呼:“好舒服。”
鄭三郎一高跳了起來,厲聲質問:“你們在做什麼!”
“哎?”陳唐唐不解。
孫行者則直接白了他一眼。
隻見明亮了月光下,這師徒二人正頭挨著頭盯著那根如意金箍棒,那根棒子現在變的又長又粗,陳唐唐的一隻手還按在上麵。
原來是在看這個。
“哈,哈哈哈。”鄭三郎乾巴巴地笑了幾聲,探頭朝炕邊的窗戶望去:“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孫行者:“你可真是有著一顆猥瑣的心。”
陳唐唐拍拍自己乖徒兒的肩膀,以示嘉獎。
鄭三郎立馬閉上眼睛,裝作夢遊的樣子,一仰身,“啪”的一聲砸在炕上,腦袋還不小心撞在了炕沿邊兒發出“哐”的一聲。
嗷!疼死了!
他強忍著疼痛與尷尬,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就像是安安靜靜地沉浸到了睡眠中。
這個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個能人啊。
翌日清晨,四人休整完畢,便準備上路了。
陳唐唐問太白:“不知該如何稱呼施主?”
太白假模假樣道:“我姓白,大師叫我小白、老白都行。”
孫行者回頭望了他一眼。
太白便不再說話了。
四人一路前行,因為有太白的引導,一路上順順利利,無波無險,隻是腳程太慢了。
太白忍不住道:“我一直想問來著,大師你的坐騎呢?”
“阿彌陀佛,忘在長安了。”
“那行李呢?”
“也忘在長安了。”
怕太白再問,陳唐唐和盤托出自己孤身出長安的事實。
饒是太白玲瓏八麵、舌燦蓮花,此時也說不出話來了。
你這個取經人可相當厲害了啊,西天取經,開局一個人,裝備和徒弟全靠白送上門。
陳唐唐沉靜地補充道:“大概,這些都是跟貧僧無緣吧。”
太白:“……”
太白:“大師,你可真是……”
行者扭頭盯著他。
他舌頭一僵,立刻轉變態度:“……真是聖僧風範,一切隨緣,好,不愧是得道高僧。”
陳唐唐低著頭:“慚愧慚愧。”
太白:“……”
合著你還真應下了?
又走了幾日,幾人來到一段山穀前。
太白指著霧氣彌漫的山□□:“這個山穀可不一般,大家要小心了。”
鄭三郎不以為然:“有什麼了不起的。”
行者:“你法力不是沒了?”
鄭三郎:“可我心性在。”
行者:“呸!”
鄭三郎:“大師,你看,你徒弟呸我!”
陳唐唐……當作聽不到,這一路上兩人大小矛盾不斷,還總總找她來評判,她實在沒有精力,隻得裝作聽不到。
咦?充耳不聞,他強由他強,似乎也是一種境界,貧僧果然有佛性啊。
太白道:“這裡的霧氣確實對肉體沒有傷害,但是卻會勾起人的喜、怒、愛、思、欲、憂等等雜念,還望大家不要被霧氣迷惑。”
太白一轉身,卻發現他們三個人走神的走神,看天的看天,看人的看人,沒有一個聽他說的。
得,那你們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