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閉上眼,等風小了些,才又睜開,卻隻見那個獵人已經改頭換麵,正帶著鄭三郎坐在一隻白鶴背上。
他寬袖博冠,手捏一把拂塵,當真一副仙人風範。
太白金星笑道:“我乃天上太白金星,想必聖僧已然知曉,此次下凡是要助聖僧一程,若有得罪處,還望聖僧不要見怪。”
陳唐唐雙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彌陀佛,心中隻會感恩,又怎會責怪?”
太白金星含笑點頭:“至於這位……抱歉,他的身份我無法透露。”
陳唐唐垂眸道:“貧僧知道。”
“還有一件事……”他望了一眼陳唐唐地胳膊,“聖僧是因為心懷慈悲,才會主動為徒弟戴上的箍兒,這點希望聖僧謹記。”
說罷,他身下的白鶴拍打著翅膀,離開了。
陳唐唐總覺得他最後那句話似乎在提醒她什麼。
她望著漸漸遠去的白鶴。
白鶴優雅地拍打著翅膀,紆尊降貴地瞥了她一眼,傲慢極了。
突然,一道金光直貫天際,直接穿過白鶴的翅膀。
白鶴慘烈地鳴叫一聲,整個身體往下墜。
太白金星立刻揮動拂塵,一陣白光閃過,白鶴重新恢複平穩,它哀怨地叫了幾聲,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線中。
然而,一股烤鶴翅的淡淡香味從天上飄了下來。
那金光莫不是把白鶴翅膀燒烤了?
射過白鶴翅膀的那道金光重新飛了回來。
陳唐唐的眼神順著那道金光滑下,落進了孫行者的手中。
他將手中的金箍棒甩出了一個花,金色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甩動。
“徒兒,你這是?”
孫行者揚了揚下巴,視線無意瞥向她,又迅速彆開,轉移話題道:“走吧,趁早上路。”
“觀音菩薩呢?”
“早就離開了。”
兩人回來,卻看到那少年並著雙腿,乖巧地等著他們兩個,見他們回來立刻展露出大大的笑容。
“哥哥!”
孫行者蹙眉:“換個稱呼。”
少年看向陳唐唐。
陳唐唐捏著佛珠上前,輕柔地撫摸他的頭頂:“喚我師父就好。”
少年臉頰泛紅,聲音清亮,眼中儘是光:“師父。”
陳唐唐就想不明白了,這麼乖巧陽光的少年怎麼會是縱火燒殿上明珠的凶手呢?
他這樣想著,就直接問了出來。
少年垂下眸:“我會告訴師父的,隻是……”
陳唐唐笑道:“好,你何時願意告訴為師都可以。”
她一貫神情清冷,露出笑容更是少見,可是她笑起來時,就像是陽光翻滾在水麵,一片波光粼粼,簡直又暖又亮又迷人。
少年眼睛彎成新月:“我是玉龍三太子,敖烈。”
陳唐唐又摸摸他的腦袋,小心不碰到他的銀冠。
光華流轉在他銀色眼底,一片清麗流光。
陳唐唐看看孫行者,又望望敖烈,笑道:“你們兩個站在一起時,如同日月同輝。”
敖烈笑容陽光:“師父才像陽光。”
孫行者則彆開頭:“知道了知道了,你都為了本大聖……我會好好保護你取經的。”
他的視線似有意似無意滑過她帶著箍兒的手臂。
陳唐唐摸摸手臂。
徒弟啊,你為什麼這麼一副對不起為師的模樣?
恐怕是太白金星對他說了什麼吧?
那麼問題來了——
太白金星究竟跟他說了什麼?
陳唐唐盯著他猛瞧,也沒有想出答案來。
孫行者冷冷道:“彆看了,西行的路長著,遲早會看厭的。”
陳唐唐雙手合十淡淡道:“徒兒,你錯了,縱使世間萬物常新常變,心不變;若是心不變,那眼中一切皆如初見時。”
孫行者冷哼:“我說不過師父。”
他的耳朵更燒了。
“你看什麼!”孫行者突然扭頭瞪著敖烈。
敖烈笑容滿滿:“大師兄和師父的感情真好。”
“你快點變成馬,我們要早些上路!”
敖烈點頭,轉身就變成了一匹精神的小馬駒。
孫行者握住陳唐唐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上馬背。
陳唐唐的屁股剛剛挨到馬背,那匹馬突然“噗嗤”一聲,像是漏氣一般矮了下去,重新化作了人形的敖烈。
人形的敖烈麵紅耳赤地被陳唐唐壓在身下,他整個人都硬邦邦的,滿臉尷尬。
正騎在他背上的陳唐唐:“……”
“喂!你做什麼!”孫行者立刻扶起自己的師父。
敖烈後背又燙又癢,恨不得對著樹好好蹭一蹭,可他隱隱有種預感,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說不定會被大師兄狠狠削一頓。
“沒,沒乾什麼。”他小小聲回複。
孫行者板著臉教訓:“師父是凡人,可經不起你這樣的顛簸。”
敖烈溫順的銀眸盛滿了愧疚:“我也不想……,隻是,隻是從來沒被人這樣騎過。”
他目光忽閃,害羞地垂下了睫毛。
“你再胡思亂想我就幫你好好清清腦子!”孫行者嗬斥。
敖烈連忙點頭。
“要不,”陳唐唐提議,“咱們就這麼走路吧,騎在他的身上,為師也覺得怪怪的。”
“不行!”兩人同時出聲。
孫行者繞著敖烈打量幾圈:“你不是玉龍什麼的嘛,乾脆變成龍吧,讓師父騎龍。”
敖烈羞澀地將自己團成一團,腦袋上突然冒出兩個小角。
“這怎麼能行啊,”他一副怯生生、羞答答的模樣,“龍可是隻有自己的夫人才能騎的。”
孫行者毫不客氣道:“收起你齷齪的想法,龍性屬淫果然不錯。”
敖烈急急反駁:“胡、胡說,我明明從來就沒……”
他偷看陳唐唐:“要是師父實在想騎……”他揚著下巴作出舍身就義的神情,唯有銀色的睫毛在不安地顫抖:“那……那就騎吧。”
請不要把貧僧當成辣手摧花的變態,貧僧可是個本本分分的取經人。
而且——
不,貧僧不想負責。
“還是算……”陳唐唐一臉正直友善勤儉節約敬業奉獻。
“彆,師父不能累到。”
孫行者踹了敖烈一腳,拿出大師兄的威嚴:“快起來,變不成龍馬,那變成人形你總會吧?你就變成人形讓師父騎著,快點!”
敖烈也沒有多想,一高蹦了起來,背對著陳唐唐半跪下來,口中熱切催促:“那師父快上來。”
孫行者也催促:“上啊,師父,不用為他擔心,龍的身骨可強著呢。”
陳唐唐莫名想到了被自己踹裂龍角的小金龍。
敖烈拍拍自己的肩膀:“快,師父快騎上來。”
陳唐唐:“……”
騎肩?!
陳唐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胯~下,又看了看敖烈的後脖頸。
可是,貧僧比平常僧人少了一個部件兒怎麼辦?
雖然托了彆人的福,能夠隱瞞一陣,但她不知道如果真騎上了他的脖頸,他會不會感覺到。
“算了。”
“師父不用憐惜我,”敖烈眉眼清亮,眼睛彎彎,“上我吧。”
陳唐唐:“……”
是貧僧多想了嗎?為什麼感覺你說的話怪怪的。
“不用了,貧僧走走就好。”
敖烈失落地垂下眼,“哦”了一聲。
孫行者抱著手臂“嘖”了一聲:“真沒用,你快點把變馬的法術練好。”
敖烈堅定的“嗯”了一聲:“我一定會讓師父舒服的……上路的。”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嚇到貧僧了。
陳唐唐一震袖子,扶著禪杖,走到最前麵。
敖烈和孫行者對視一眼,兩人都忍不住想——師父果然高冷!
一路上,孫行者將菩薩的叮囑都說了出來,還說了菩薩用三片柳葉送給他的三根救命毫毛的事情。
“徒弟想要分兩片給師父,我本領多,隻要一片就夠了,可是菩薩說您另有緣法。”
陳唐唐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世間一切都是強求不來,既然貧僧有自己的緣法,那自有自己的路,你不必擔心為師。”
“怎麼可能不擔心啊。”孫行者瞥了一眼笑嘻嘻到沒心沒肺的敖烈,內心歎氣。
師徒三人在路上行了一段日子,可謂是風餐露宿,好不辛苦……才怪!
孫行者如今才知道有些人的運氣真像是天道的寵兒,隻能讓人感到——活生生的嫉妒。
師父想要喝水了,就一定會找到甘甜的山澗水;師父想要吃東西了,野果就像是自己長了眼似的,自己往她腳底下滾;若是她表現出吃厭野果的模樣,即便是荒無人煙的山林裡也會突然蹦出一個拎著菜籃的獵人,將飯菜送給她。
嘖,若是俺老孫有這樣的運道,說不定玉皇大帝這個位置已經換他來當了。
三人行了幾旬,一日,突在山林間發現一座高瓦飛甍的寺院,隻見那寺院上一水兒的琉璃瓦,在澄淨的天空下越發顯得肅穆雄偉。
敖烈忍不住道:“都說高僧古寺藏在山林之中,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陳唐唐捏著手腕的佛珠,淡淡道:“未必如此。”
“藏在山林中的古寺大多古樸幽靜,並不會有這麼大的規模,因為鮮少受眾會跑到這般偏僻的寺廟裡,所以像這樣的寺院理應無太多經營的銀兩才是,可是,你們看這座寺廟的規模……”
“對啊,誰有錢又任性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建這麼一座寺廟?這錢又是從哪裡來的?”
敖烈想著想著,不由得緊張起來,他伸手捏住陳唐唐的衣袖,慌張道:“不行,不能讓師父你涉險。”
孫行者一巴掌打開他攀附師父袈*裟的手,不滿道:“說話就說話,拉拉扯扯做什麼?”
他擼了擼袖子,將落在胸前的金發重新甩到身後,狂傲道:“有我在此,我倒是想要看看有哪個敢動我的師父!”
敖烈如月色的眸中閃過一道光,露出天真的笑容道:“說的對,我好歹也是玉龍三太子,行雲布雨的功夫還是有的。”
他一拍手,輕鬆道:“若是他們有歹意,那就淹了這寺廟好了。”
一個是敢大鬨天宮的齊天大聖,一個是敢火燒殿上明珠的玉龍三太子,真是所謂的心猿意馬,敢想敢乾,兩人若是作起來,那簡直能把天捅個窟窿。
陳唐唐:“……徒兒們,為師就是這麼一說,這麼一說而已。”
孫行者冷冷道:“師父不必擔心,當初天兵天將我都打得,彆說幾個和尚。”
敖烈點頭:“對呀,師父,當初我都能在龍宮放火,何況區區一座寺廟。”
陳唐唐:“……”
貧僧還能說什麼呢?
貧僧隻是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成了江湖上的扛把子,這滋味……稍微有些爽呢。
陳唐唐心裡舒爽,嘴上道:“莫要起衝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孫行者和敖烈心裡則暗暗謀劃好,並英雄所見略同——決心一起瞞著師父。
縱使師父有厲害之處,也不過是個凡人。
縱使師父運氣逆天,也不過是個有慈悲心腸的僧人。
總之,師父太過純善了,定然會被欺負的。
孫行者和敖烈爭著去敲寺廟的門。
陳唐唐四處看了看,偷偷從樹下揀了一塊錐形的石頭塞進了袖子裡。
很好,很好,貧僧這下心裡就有依靠了。
阿彌陀佛,佛說:有備無患,敢碰我,要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