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唐溫聲道:“抱歉,施主的話貧僧聽不懂。”
她莞爾一笑,模樣既溫柔似水,又冷心無情:“一個字也聽不懂。”
他眼中的秋水漫過秋池,眼睫輕顫,一滴清淚遞落到陳唐唐的虎口上。
陳唐唐疑惑地盯著虎口上晶瑩的淚珠,語氣溫和道:“國王陛下為何要哭泣?哦,該是因為要與貧僧分彆的離情彆緒吧。”
“阿彌陀佛,人生苦痛都出自七情六欲,還望施主早日脫離苦海,回頭是岸。”
陳唐唐頓了頓,為了自己金光增長,便又加了一句:“早一日入我佛門,便早一日脫離苦海,若是國王有需要,貧僧可以為你剃度……”
旁觀的敖烈突然低聲道:“彆人剃度,剃的是頭發,師父剃度,剃的是人頭。”
陳唐唐:“……”
算了,貧僧果然不是賺取信仰的料啊。
國王拒絕了她的提議,他眼眸水潤,卻溫聲道:“寡人不會脫離苦海的,雖然,脫離苦海能不再這麼痛苦,可在苦海之中我卻會記得自己思念的人,記得自己思念、戀慕時的心情,一輩子有人可念可思可想可愛可恨,這才是凡人的幸福。”
他淚眼含笑,容顏越發豔麗,縱使仙家可得長生,可終究沒有這般深情的人兒。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陳唐唐都無法體會。
她雙手合十,向他告彆,狀似溫柔,十足無情。
國王朝她施了一個婦人對自己夫君行的禮:“你雖不拿我當你娘子,我卻認你做夫君,從此以後,我自是你的妻。”
“這……”陳唐唐簡直麻了爪。
他睫毛低垂的模樣迷人又可憐:“莫非你真的忍心,連這個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他時而自稱“寡人”,威嚴甚重;時而自稱“我”,小意溫柔,陳唐唐哪裡感受過這種軟硬兼施的手段。
正如他自己所說,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行為。
難道貧僧還能管得了彆人的自欺欺人、一廂情願嗎?
這樣想著,陳唐唐便輕聲道:“你隨意吧。”
他歎氣道:“你果然這般不解風情。”
陳唐唐:“貧僧要走了。”
他捏住了她的袖子:“還有一事,我有一事騙了你,今日你離開,我一定要解釋清楚。”
陳唐唐耐心聽他下文。
他的手指攀上她的手腕,莞爾道:“抱歉,寡人的小名並非唧唧,想必你也知道這是我開玩笑的。”
陳唐唐:“……”
臥槽,貧僧真信了啊喂!
國王詫異道:“哎?那隻是香~豔的玩笑而已,唐禦弟怎麼就信了呢?”
他彎下腰,伏在她耳邊道:“我才不信你的心思這麼純潔。”
你到底對貧僧有什麼誤解啊!
陳唐唐一言難儘地瞥了他一眼。
國王隻是望著她,露出甜蜜幸福的笑容。
陳唐唐呼出一口氣:“好了,這次貧僧可以走了吧?”
“難道唐禦弟不想知道寡人的真名嗎?”
不不不,貧僧不感興趣,貧僧怕再次受騙。
還沒有等陳唐唐張口,國王便捏著她的手指,以自己的手指作筆,在她的掌心寫起自己的名字。
隻是,他的名字似乎帶勾的地方太多,他的食指一撩一撩,撩的她掌心的酥麻,就像是有一隻小蛇不斷往她血脈,甚至心臟裡鑽。
陳唐唐的腳趾在芒鞋裡勾了勾,忍不住道:“寫完了吧?貧僧可以走了吧?”
“寡人送您。”
陳唐唐無奈,隻得再被他帶著向前走了一段路。
身後的四個徒弟眼睛都要瞪紅了,可因為師父方才的冷淡,他們誰也不敢上前打擾。
國王一手牽著她,一手替她撩開擋路的樹枝。
陳唐唐微微低首,從樹枝下穿過,一片落花卻飄飄搖搖落在她的光頭上。
看到這一幕,國王低聲笑了起來。
陳唐唐一臉莫名。
“你低下頭來。”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搔的人骨子裡酥酥麻麻的。
陳唐唐下意識聽從,低下了頭。
溫熱的手指拂過她的頭頂,將那片落花拂落。
她剛要抬頭。
他緊張道:“彆動!”
陳唐唐的動作頓住了。
他雙手抱著她的腦袋,低頭,輕輕吻著她光溜溜的頭頂。
濕潤,溫熱,酥麻。
陳唐唐茫然:“國王陛下,那是什麼?”
“是蟲子。”他的唇離開了她的頭頂。
“啊,是什麼蟲子。”
“相思蟲。”
陳唐唐更懵了。
這是什麼蟲子?為何貧僧從未聽過?
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據說被這種蟲子咬上一口,便會痛苦一生,能夠解毒的就隻有情人的吻了。”
“哦。”
那還真是神奇,女兒國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
他歪著頭盯著她單純的神情,心中的愛意徹底漲滿,快要溢出來了。
“國王陛下,送到這裡就足夠了。”
陳唐唐再次停下腳步。
他絞儘腦汁——難道再也沒有可以跟她多相處一會兒的借口了嗎?
“好吧。”他失落道:“請讓我最後為你奉上一杯酒水。”
陳唐唐搖頭:“貧僧不飲酒。”
“那水?”
陳唐唐想到了子母河那神奇的水,以及之前道士的警告,又搖頭:“水也不喝。”
他微微一笑:“好吧,那你能否奉一杯酒給我?”
這倒是無妨。
陳唐唐應下了。
他讓下人送了一杯酒過來。
下人端著一個紅漆小盤來到近前,小盤上放著一個精雕細琢的銀杯,銀杯杯口攀著龍,連龍鱗都纖毫畢現。
陳唐唐毫無防備地去拿酒杯,明明她是去握杯身的,指腹卻莫名其妙擦過杯口,被粗糙的龍鱗劃破,一滴血滴進了酒中。
“啊,抱歉……”
不小心汙了酒,陳唐唐立刻道歉。
他含笑道:“無妨,隻要是你給的,寡人都甘願一飲而儘。”
說著,他端起了銀杯,將唇湊到杯口。
陳唐唐剛要提醒他杯口的龍鱗太過尖利,他的唇卻已經迫不及待地靠了上去,果然,唇被勾破了,血液順著杯壁流進酒中。
他一仰頭,將混雜著兩人血液的酒一飲而儘。
他牢牢地盯著她,眼中盛開著大片大片灼豔的牡丹,他的舌頭卷過唇上的傷口,啞聲道:“多謝……成全。”
啊?
“若是有生之年能夠再見一次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