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裡的聲音就在耳邊:“我喜歡,自然是要爭上一爭的。你與霍潛又沒有成婚,憑什麼我追求不得。”他向來是不羈的,哼笑一聲又補了一句:“縱然成婚,你也是自由之身,想要什麼時候離開霍潛都可以。到時候又跟了我,何嘗不是一樁美事。”
糯糯不以為然,低聲呢喃:“霍潛的師兄有無數個,霍潛這個人卻是天上地下獨一個的。”
路千裡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啊?”
什麼叫“霍潛的師兄”?他是路千裡,天上地下獨一份的路千裡,不是一個標記,更不能在稱呼上淪為彆人的附庸。
路千裡皺眉,靛青色的夜幕之中周邊的人都在倒數。
“五——四——三——二——一——”一陣喧囂之後,一個個正紅色的孔明燈從大街小巷升起。糯糯身邊不遠處的畫舫也升起好些,將水鄉的河道兩旁點綴地詩情畫意好生爛漫。
糯糯仰頭看染紅天空的孔明燈,一副暈暈乎乎天真浪漫的模樣。仰頭發呆間,路千裡再次吹起他的長笛。這回不再是斷斷續續的小調了,而是一支悠揚的完整的歌謠。水鄉煞是多情,連帶著笛聲都忒煞多情起來。
路千裡最後一段曲調落下,收音,叫笛子上的紅稍兒在糯糯頭頂跳躍了兩下,示意他看頭頂。糯糯仰頭的一瞬間,原本已經沒有多少煙火的天邊豁然被五彩斑斕的煙花填滿。
此消彼長,將夜幕點亮成最動人的畫卷。
煙火的發射地點不像之前那般散落在零星的人家門口,而是全數彙集在糯糯所在湖岸的兩畔。猶如一道天路,隨著河流蜿蜒到儘頭,將糯糯盛在其間。
“我昨日叫工匠們連夜趕製出來的,今日全安放在湖的兩畔,專門等人少的時候放給你看。”路千裡望著糯糯,眼裡似乎有小星星在閃爍,“我隻想放給你一個人看。”
糯糯抿唇不言。
路千裡又笑道:“再看,後邊還有花樣呢。”
綻放在湖兩邊的煙火本是到底錯落,猶如真正的鮮插花一樣妖嬈有風韻。路千裡這般一說,好像事先排練好了一樣收了綻放在高層的煙火,隻留下近岸的煙火。
未幾,有新的煙花冉冉升起,竟是在天空之中出現了草書一般俊逸飄忽的愛語。“糯糯”兩個筆畫最複雜的字最先升起,也停留地最久。緊接著又是兩個字,排布在原有的字之前:心悅。
這四個字一出來,周圍觀望的男女老少紛紛嗟歎起哄,四周除了煙火的爆炸與硝石掉落在船篷的劈啪聲,便是遊客們的口哨聲。大家都在翹首期盼“心悅”之前的人名出來。
糯糯酒醒了一半,扭頭便要走。路千裡按住他的肩,半是乞求半是撒嬌:“再看看吧,看我的名字,你一直‘師兄師兄’地叫我,我怕你連我的名字都記不清。”他這樣哀求,武力值又強於糯糯,糯糯走不掉,隻好敷衍地草草抬頭看。
“路”字是最先出來的。
糯糯無所謂地想:啊,原來苟師兄姓路,竟然不是姓苟嗎?
路千裡萬分得意,和所有開屏的雄孔雀一樣搔首弄姿:“再看看,記住我的名字。”糯糯心下打算安撫好這個雄孔雀就召喚霍潛來乾他,此刻並不怎麼局促,苟師兄是叫路三還是路四對他來說沒有區彆。
兩個人同船異夢一起看煙花,豈料異變突起,“千裡”兩個字還沒有出來呢,夜幕之中仿佛有個無形的鞭子豁然抽向“路”字,當即就把這一叢煙花打碎,叫它沒了形狀。
“千裡”兩個字沒有升到該在的位置便又重蹈了覆轍,被抽散成稀裡嘩啦一大坨,根本看不出來是何字。
糯糯愣愣看那三個字殘花敗柳一樣飄下來,還沒問出“發生了什麼事?誰在抹去你的名字”,就見得底部當裝飾用的絢爛的煙火好似被一雙無形的手牽著,螢火一般升到半空中。
亮金的顏色被抹在和糯糯的名字奇高的位置,如墨水一般被抹開,組成了兩個全新的字。
糯糯張大了嘴。
周圍人起哄的聲音更大了:
“霍潛?誰?霍九淵?”
“誰在戲弄流雲宗的仙君,人還沒回九重天呢就用他的名字唱大戲,不怕死在他手上麼?”
“你醒醒,忘了我們白天剛聽了霍仙君和撩人小貓精的折子戲了嗎?這麼快就不記得貓精的名字了?”
“霍九淵竟然是這樣的仙君嗎哈哈哈。”
“老房子著火嘻嘻嘻。”
糯糯呆呆地望著“霍潛心悅糯糯”六個大字,酒徹底醒了。他下意識要離路千裡遠一點,還沒動腳呢,腳下甲板豁然一陣抖動。水麵猛地被破開又吞噬巨物的潺潺流水聲包圍了他。
糯糯被震地趴到在甲板上,傻不愣登地抱著自己腳下的半截船,一時反應不過來另外半截船怎麼連帶著苟師兄一起消失了。水花迸濺到他身上,糯糯完好無損地抱著甲板在湖麵上蕩來蕩去。四顧周圍全然不見苟師兄和霍潛的身影,也不曉得他們上哪兒打架去了。
弱小、可憐且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