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羌活(1 / 2)

崽崽是一隻嬌生慣養的小貓咪, 在這一天之前, 他沒有見識過塵世的凶險。對強者為刀俎,弱者為魚肉的生存法則沒有深刻的認知。

甚至最開始的時候, 傷與殘在他眼裡都是遊戲的級彆。昔日咬傷玄風鸚鵡精, 他也完全認識不到嚴重性。直至被對方家長找上門打跛了一條後腿, 又永遠失去了漂亮的小鄰居,他才知道感同身受, 厚待他人。

在崽崽短暫的生命裡,那時便是他與鮮血離得最近的一次。

今天,是第二次。

崽崽穿過瓶瓶罐罐, 於密室的那頭,見到了一隻被鐵鏈結實捆綁吊在空中的貓精。體型比糯糯稍小一些, 是個半大不大的小貓模樣。

崽崽低頭看自己,發現這隻貓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金色皮毛, 黑色的肉墊。但是繚繞的煙像是幕布一般將他們劃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邊:崽崽在這頭, 圓頭胖腦,皮毛光亮,兩隻眼睛裡都是來這世界恣意闖一遭的絢爛光華;他在那頭,皮毛臟汙, 鐵鏈將他的身軀勒地骨節突出。鮮血自他頭頂滑過緊閉的雙眼,又沿著垂落的尾巴一滴滴若下,滴進篆刻有古怪花紋的酒樽裡。

他們都是百尾貓, 崽崽是蹁躚在陽春三月的花海中的小蝴蝶, 對方卻似被秋霜冬雪打落的枯葉。

跌進泥土裡, 失去了了色彩。

崽崽好似一個懵懂的幼童,於此時忽而誕出了一種對生命的敬畏之情。他心中隻有一個簡單的念頭:他,這是是要死了嗎?這就是瀕死的貓嗎?

崽子輕手輕腳走過去,有些害怕的模樣。近到跟前用爪子沾了沾酒樽裡的血,發覺是溫熱的,這才又鼓起了小胸脯,一爪子打翻了接有貓血的酒樽,對著頭頂的貓喊話:“你還,還活著嗎?”

對方還是緊閉雙眼,沒有聲息。

崽崽又慫了。百日大的小貓咪再怎麼稱王稱霸,終究是害怕同類的死亡的。他飛起來到那隻半大小貓的頭頂,一口咬斷了綁在他後頸子上的鐵鏈。叼著套在貓脖子上的鐵項圈,帶著他落到地麵上。那貓癱在地上沒有動靜,恍如一隻死的貓。

崽崽兩隻耳朵貼腦殼,一下子不太敢碰他。討厭的霍潛爹爹把他放進密道,叫他進來後第一時間想法子把這隻貓叼出去,再自己回來以身替之。好叫他裝作營救同類未能及時抽身的模樣,儘量不引起猜疑地留在章如溪身邊。

“你不是想親手解決章如溪嗎?快去吧。”霍潛之前嫌他動作慢,在洞口還推了他的肥屁屁一把。手法酷似糯糯以前給他們做竹筒時往竹筒裡塞米的樣子。

壞透了!都不擔心他會不會迎麵撞上章如溪進而受傷!呼呼呼……我看他是想再被貶回舅舅的位置喵!

崽崽為難地繞著不知名的同類貼地爬了兩三圈:“你醒醒,醒醒。”

——我不敢叼死掉的同類。

喊了好幾嗓子沒有回應,崽崽隻得匍匐著爬到同類身邊,慫不拉幾地舔了一口對方的臉。他睡不醒的時候,糯糯就是這麼舔醒他的。

——舔一舔,他就活過來了吧。

崽崽舔了舔對方的臉,沒有得到回應。於是又舔了舔對方的腦殼、耳朵、下巴,兩三圈就把臟兮兮的貓腦袋給舔順滑了。又把一隻爪子搭在對方的後頸上,不厭其煩地舔他受傷的肩頸部位。

不敢去碰血淋淋的傷口,就不厭其煩地圍著周邊臟汙的皮毛舔圈圈。把小臟貓的每一根毛發都梳得整齊。抽空還叫兩聲:“大貓貓,醒一醒,起來吃neinei,我把我的一半羊奶分給你。”

如是叫了幾回,又去舔對方的爪爪時,嘴下突然落了空。

崽崽抬頭,就看到一雙冷漠至極的湖綠色眸子,正狀似警惕地看著他:“你為什麼要舔我的腳?” 這麼問著似乎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呼啦啦甩了下頭:“你是不是還舔過我的頭?”

一隻貓舔另一隻貓,將自己的氣味染到對方身上,即宣布所有權的意思。可以解讀為:這是我小弟/崽子/親親媳婦/親親老公/我的手下敗將。

很多時候兩隻貓偎在一起互舔不是在說“我永遠永遠愛你”,而是在說“我是你爸爸”。

那貓看崽崽隻有一丁點兒大,圓乎乎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忽而又懶得去質問對方為何私自舔他一身口水味兒。他活動了一下兩隻被吊麻的前肢,發覺脖子裡和肩膀上都輕鬆了不少,不由緊張起來:“我的鐵鏈呢?章如溪解開的嗎?他跑哪裡去了?”最後又歪頭看他,更不安了:“你也是被抓來的百尾貓嗎?”

問完似乎又反應過來什麼,緊接著又問:“你……是霍糖?”

出世的百尾貓也就兩支,一支近千年以前被遺落在歧山之外的百尾貓,半生都困在合歡宗的籠子裡,傳說中的“最後的百尾貓”。另一支是霍潛的妻兒,也就是新近才爆出來的消息。

崽崽這樣體型樣貌的,讓人一看就瞧出來:這是霍潛那一支,小隻那位。

這家夥臟兮兮閉著眼的時候,崽崽這種蜜罐裡長大的小貓崽都不敢多看他。眼下對方乾淨了,又確認是個活的,崽崽一看,覺摸出來是隻矯健的小公貓。不像自己一樣胖乎乎的,是個奶氣的軟乎貓球模樣。而是一隻體態勻稱,身姿矯捷,眉清目秀的小公貓。

崽崽第一次和糯糯以外的同類說話,尾巴不自覺勾了半個心心出來,抽個最簡單的問題答了:“我是霍糖。”

——啊?我為什麼要乖乖跟討厭舅舅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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