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替身(1 / 2)

腳步聲由遠及近, 伴隨著朦朧的燭火光芒,不急不慢向他們走來。從崽崽的視角來看, 那是一團瑩白的光逐漸照亮灰暗的穀道, 聖潔又安詳的模樣。隻是下一瞬,純而瑩潤的暖白色光與遍布穀道的小紅燈籠交織,好似素衣上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色。

白光之後緊接著出現一抹黑色的身影。瘦長,且嶙峋, 鋒利的剪刀一般將染血的素衣分作兩邊。

那是剪刀一般瘦長的人又無比衰老的一張臉,崽崽的見到他的第一麵便感受到了濃重的死氣。

苟師伯說得對, 他就快要油儘燈枯了。崽崽這般想。

崽崽在章如溪的臉上看到了死相, 對方卻從他身上看到了生誌。章如溪直接忽視了羌活, 在崽崽麵前蹲下身來:“你是……霍糖?”

崽崽內心狂翻白眼:我離家出走才兩天,討厭的舅舅就已經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我隨便往個活人麵前一杵, 誰都能認得出來這是霍潛的兒子霍糖。

討厭極了。

他方才還在糾結羌活不肯走該怎麼勸他, 眼下章如溪來了, 他便沒有了糾結的餘地。羌活短時間總歸是送不出去了。他小小隻的身軀擋在羌活麵前一擋,開始了他的表演:“你管我是誰,我是來救人的, 你快把我羌活哥哥放了。”

假裝救人才進入密室,完美理由, get。

章如溪聽罷, 打滿褶子的臉勾出一個詭異的笑:“我就說, 百尾貓已經是不出世的族群。你們兩個支派的百尾貓關係一定很好。”他扭頭看向羌活:“我對你不夠好嗎, 昨晚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

他的聲線沙啞, 伴隨著漏風般的咻咻聲,好似嘴裡含著什麼會叫的東西。自他開口,羌活就蜷縮倒地。他每多說一個字,羌活雖保持著蜷縮的動作沒有變動,但臉色都變白一分,額頭上迅速沁出潮意。

加害者與受害者狹路相逢,兩者皆是一樣的狂徒目光。章如溪俯視他,雙眸微眯,宛如看一隻螻蟻。羌活仰視他,眼中三分挑釁七分鄙夷,仿佛在看一隻窮途末路的困獸。

崽崽畫風與他們不同,撲到羌活身上用搖瀕死小夥伴的頻率搖他:“羌活,羌活?”後者已然失力,喘息著提醒:“彆讓蟲子靠近你……”崽崽還沒問上一句,眼前一黑,暈倒在了羌活身上。

章如溪一手一隻貓,帶著他們回到了密室中,黑魆魆的身影又隱沒在了形形色色的煉藥器皿之中。他看看地上碎做許多片的鎖鏈,肉疼地用自己的靈力凝聚了一個新的結界,自己盤腿坐在一旁,閉上了眼。

崽崽尾巴上的三隻小跳蚤瘋狂密語傳話。

“怎麼回事?剛才章如溪做了什麼?”這是對藥道一竅不通的路千裡。

“崽崽是被迷暈了,無礙。”這是最先緊張自己兒子的霍潛。

“崽崽沒事,羌活才是身懷劇毒。即便我們現在把他弄出去也於事無補。何況眼中毫無生的光彩,這是存了死誌。”糯糯跳到羌活的背上,“我辨彆不出他有草藥中毒的跡象,他應該不是中了毒藥。何況任是誰用草藥下毒,也高明不過我們族人,想要利用百尾貓修行的人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我們族群天生識得世上的花草,但除了花草以外的毒物,毒蟲毒獸,我們便沒有那麼精通了。需得知道是什麼蟲獸,才能憑對草藥的熟識找到解毒的藥。”糯糯見結界外的章如溪,以他的天資和努力已然沒有了飛升的希望,卻如磐石一般守著兩隻貓,“身懷重寶而無力守護,取禍之道。”

他看著羌活,仿佛透過他看見了躲在歧山之上的芸芸眾生,摸到了昔日被禁錮在高山之上禹禹獨行的自己。他回憶起了小時候嚴厲但尚且守護在他們母子身邊的父親。

“不許下山。”他那個德高望重的父親曾經這樣警告所有的小貓崽,並聯合山上的成年貓精一起管束對山下的世界充滿好奇的崽子。

糯糯落在羌活的背上,感受到他虛弱的呼吸。霍潛在這裡,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崽子會怎麼樣。不自覺地,他便擔任了父親昔日的角色。他在羌活麵前是族中的長輩,他想要庇護這個漂泊在外無父無母的半大小子。

“得想法子叫章如溪把毒蟲拿出來。我認出這蟲子,才好去替這個孩子找解藥。”糯糯一時投鼠忌器,不知如何虎口奪食,暫且先戳戳他男人,“你的靈力老是拿來給崽崽喝著玩,給這孩子也分一點,不要叫他多受罪。他如今喪父失母不存生誌,不代表他真要死時不會後悔。”

密語傳音方畢,卻見崽崽率先掏出了他裝零食的小瓶子。

家長們自有考量,崽崽這邊小心臟都嚇出來了。他再怎麼大大咧咧,也知道邊上的貓受這番罪是因著他多嘴的錯失。他搖搖羌活,隻得了他虛弱的一瞥。他知道自己父母都不在身邊沒法搬救兵,便求救一般摸一下自己脖子:“魚骨頭?”如此一模,才發現他脖子裡空無一物。

偌大的天地,卻仿佛真要他孤軍奮戰了。

崽崽原地轉了一圈,心下慌亂。背對著章如溪掏出了他裝霍潛靈力的小瓶子,輕手輕腳把瓶子裡的液體倒進了羌活的嘴裡:“爹爹送我的奶,給你了,你彆嚇我。”他灌完想再掏一瓶,沒了,又後悔自己平時不存食,苦哈哈地用毛茸茸的頭頂羌活:“彆睡覺,理我一下。”

被頂了好幾下,羌活在一隻貓三隻跳蚤的注視下幽幽說話,臉色肉眼可見由蒼白轉為紅潤:“叫你不走,也被關起來了吧。”他一開口就是指責的話,得到的卻是崽崽撒嬌地蹭頭:“我說錯話他會打你是不是,我以後再也不多話了嗚嗚。”

羌活幽幽看著這隻貓崽,無奈地歎了口氣,盤坐起來一隻隻抓崽崽的爪子看過去。崽崽歪頭,他便解釋道:“我痛昏過去的時候,他有沒有把黑色的蟲子從你的指甲下邊塞進去?”崽崽被他這個形容刺激的尾巴炸毛,搖搖頭。羌活便一邊檢查他的爪子,一邊囑咐他:“千萬不要讓他塞,這種蟲子會鑽到你的骨頭裡去。章如溪不知道用的什麼法子操控這蟲,他要是生氣了,蟲子會啃咬你的骨頭。”

崽崽臉上露出不適的神色,渾身的毛都炸開,三兩下就把羌活頂到結界的邊緣,最遠離章如溪的角落:“我一定要弄死這老變態。”他警惕地盯著章如溪,防止這老樹根一般的糟老頭跳起來害他們兩個。

羌活卻不以為意:“不用看了,他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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