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的宗主易歡親自帶弟子前來,歸不覺也早早擇了門下弟子,就等易歡掌眼。
兩位宗主客套一番,做席,恰酒,各自叫自己的弟子們出來演練一番。並互相交換禮物,凡是宴席之上的都人手一份。其過程和尋常人家過年走親戚的套路差不多。
這本沒什麼,可易宗主準備的禮物實在是有些過於上心了。
宴上坐了許多歸不覺一輩的家屬以及以及倚重的弟子,其中就包括老三家的夫人雪貂精和老五家的弟子山雀精,兩者皆被贈送了上好的瓊漿玉露。這玩意是合歡宗的秘藥之一,於靈氣濃厚之地采集花露蜜液凝練而成。瓊漿玉露采集的過程極為耗費心力,且對修士的修行幾乎沒有用處,隻對精怪的修行有奇效。
現在合歡宗幾乎沒人煉它,隻在討好精怪道侶時煉上一點。
已經嫁給自己師尊的雪貂精是個不記仇的傻白甜,開開心心收下了。山雀精把它放在一邊,托腮眯眯眼看席首的易歡,被他師尊撓了撓後脖子嗬斥道:“坐沒坐相,胡鬨。”
宴席之後易歡又下了山,路過山下集市,順手送了路千裡的賣花女前任一個花架,上頭擺滿了迷離山上特有的豔麗奇花,千金難求。
合歡宗那是藥修大宗起家,迷離山一到春夏秋就是一個大花圃。
歸不覺儘地主之誼,全程陪護在易歡邊上,越看越不對勁。到了晚上就輾轉難眠,連睡前一杯的安神茶都堵不住他的腦洞:易歡這是什麼立場?他為何對路千裡的前任格外厚待?宴席之上老五嘴快提起路千裡,他還笑了一下。當時笑得也很奇怪,不是對他這師兄慣有的哂笑,倒像是……
——內子便佞無狀,見笑了。
歸宗主正是心驚時,房門驟然被敲響。開門,迎進來一隻戾氣滿滿的易宗主。兩位宗主兩兩相望,一陣可疑的沉默過後,易歡先問:“聽聞歸宗主與我路師兄正是濃情時?”
歸不覺冷汗三兩滴:“沒有的事。”
易歡卻是空口就來:“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他走到歸不覺麵前,氣勢駭人,怨氣纏身:“我師兄當著百千人的麵給您送的情信,好生豔情纏綿。若不是今日來這一趟,若不是有人好意提醒,我竟不知我們兩大宗門,早已結成秦晉之好。”
歸不覺活了幾百年,從未遇見過如此尷尬之場景。
他頭都要尷尬掉了,想著老五一向心直口快,消息多半是他那兒溜出去的。眼下麵對易歡,瞞無可瞞,隻好顧全大局假做大方:“老九一向頑劣,他鬨著玩的,易宗主不必當真。”
易歡恥笑一聲,連番掏出了兩封措辭一模一樣的“願在衣而為領”,拍在了歸不覺麵前:“這第一封,是他寫給你弟妹的;第二封,是他寫給你師侄的;山下賣花的姐姐睡了,不便叨擾,想來她也收到過一樣的……”
歸不覺胸膛砰砰跳,引以為傲的自製力行將崩塌。他胸中有火,被輕慢,被調戲,被視之等閒的燥悶一起湧上心頭。
易歡臉上有與他一樣的受辱表情,他從自己懷裡掏出來第三封“願在衣而為領”,在歸不覺麵前抖了抖:“這封……是他前幾天寫給我的。”
唯一多的,不過是些報平安報備日常的話,告訴他自己有乾兒子了,如今正和乾兒子以及霍潛夫妻一起如何如何雲雲。
歸不覺咽口水,從自己貼身的裡衣裡掏出了第四封“願在衣而為領”。淫詩的後綴,也是一模一樣的報備。
“誠如你我所見。”歸不覺不斷回想路千裡年來落霞山拜師時溫順叫師兄的模樣,以及夜深人靜時自以為早已塵封的一個吻,越想越氣惱,將自己那封揉成團棄擲在地,“無他,唯獵豔爾。”
易歡垂眸,又是傷心又是痛恨的模樣。他一手玩弄手中小小的一個青花瓷瓶,被路千裡的溫情軟語壓下去的乖戾倨傲的本性再次冒頭。他喃喃自語,既高傲又可憐:“我早就該想到,路千裡說的一生一世的情話是不能信的。” 說著又輕笑起來,摸了摸彆在腰間的短刀:“我也早就告訴過他,他許下的情話,不管真心與否,我都會要他一一兌現。”
路千裡全然不知他的後院著火,他正興致勃勃扒在崽崽的尾巴上,圍觀章如溪身上有烏金色的光芒迅速遊走。他目光熾熱,恨不得放聲大喊:“成了,成了,藥修果然速成,九天玄雷要來收割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