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裡初上流雲宗的時候, 是決計預料不到他會與歸不覺有什麼糾葛的。他眼中的同門師兄弟, 不是行動上的明槍暗箭,就是言語上的夾槍帶棒。理所當然的, 就認為彆的宗門也是這般刀光劍影。
誰知道流雲宗沒有那麼處境維艱。
這裡的師兄弟一開始確實與他不親厚,但那是因為他剛來,還老喜歡找霍潛爭高下的緣故。霍潛在流雲宗乃是群寵, 一是天賦卓絕, 二是容貌昳麗, 自小被一幫師兄弟當小師妹看顧長大的。
路千裡和“小師妹”爭來鬥去,眾位兄長看他的表情自然就跟看菜園子邊上虎視眈眈的豬一樣,生怕他拱壞了霍潛小師妹。不善,提防, 和嶽父看未來女婿一模一樣。
過了幾天霍潛安然無恙,沒表現出受不了苟師兄騷擾的模樣,大家便都放心了。直男麼, 都這樣的,不打不相識,竟也就慢慢熟稔起來。
他們一熱情,路千裡反倒有些露怯了。他沒經曆過這樣的同門相處模式,又沒有修煉到百年後的八麵玲瓏。剛上流雲宗的他, 隻是一個孤僻乖戾的小青年, 過往百年的人生中滿是生離死彆與明爭暗鬥。
他是生長在陰暗麵的苔蘚, 一下子適應不了陽光的暴曬, 便表現得比剛來時還要彆扭不好相處, 叫身邊的師兄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歸不覺此人,便是從那個時候起,在芸芸眾生之中凸顯而出,成了小獵犬灰蒙蒙世界中的一個高光。
歸不覺天生老媽子屬性,他整個人就是一台自走的中央空調,無微不至,關懷有加。歸不覺的世界是見不得小孤僻的,他也聽不懂彆人的拒絕。在他眼裡所有叫他師兄的都是他翅膀下的小雞仔,全是需要他攙扶的孱弱小東西。
彼時還弱小稚嫩的路千裡躲在荊棘之後,而歸不覺披荊斬棘向他走來。
歸不覺將他帶在身邊,從此他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高光,看到的人和景都是陰霾散去後的晴朗世界。烏雲撥開,是獵犬牢籠之外的平凡塵世。師兄弟們相敬如賓,即便偶有競爭,也是坦坦蕩蕩。
路千裡被大師兄牽著融入進去,好像一滴水流入大海。
他比之尋常人家養出來的小青年依舊表現得難以交心一些,但對著歸不覺已然很是乖覺。會“師兄”“師兄”地跟進跟出,略顯粘人。
他在落霞山上最喜歡親近歸不覺,歸不覺也對這個師弟最為滿意。
原因無他,因為其他師弟都不願意像路師弟一樣秋衣秋褲百步走,枸杞菊花保溫杯。他從山下巧手婆婆那裡買幾十雙老棉鞋給師弟師妹們穿,隻有路師弟一個人願意上腳。他囤的藍印花布老蠶絲被,也隻有路師弟一個人肯蓋。他晚上泡的潤腸護膚蜂蜜水和早起喂的赤豆薏米除濕粥,也隻有路師弟一個人肯賞臉捧場喝一喝。
這個師弟簡直是小天使。
合歡宗那幫紅眼病同門就會造謠他性格乖戾難相處。他明明隻是有點害羞而已麼!
路千裡在歸不覺麵前確實表現得有些害羞。每次歸不覺老媽子病發,他都想要勇敢告訴師兄他有些受不住。但每每對上對方期待的目光,便又不忍駁斥。一來二去,麵皮薄的路千裡小青年屢屢被他那糟心的師兄得逞。天天好像是奶奶養的男孩子,包得嚴嚴實實防著涼,著實羞恥。
眾人都嗟歎九師兄/師弟能忍。
他如此抹不開麵子,如此好說話,歸不覺自然就可著他一個師弟糟蹋。時間一久,在大師兄這兒,霍潛小師妹都不敵路千裡小師妹受寵。
糟蹋著糟蹋著就把師弟糟蹋到床上去了。
直男的抵足而眠那種。
在很長一段時光,他們都維持直男間的純潔同門情誼。
但是路千裡這人,成長壞境過於陰暗苛刻,冷不丁遇到歸不覺這樣的大太陽,著實難以移開目光。日日夜夜這麼被大太陽照著,時間一久就生出了一點和太陽擦邊的心思。
路千裡的世界是沒有明顯的男女意識的。他覺得歸不覺可以,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