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窗簾下擺撈上來,一排細細的白色流蘇擺在窗台上。
帕斯卡都驚了,“你覺得藏在流蘇裡?不可能吧,導演會有這麼喪心病狂嗎?”
“如果真有,那就不難找。流蘇是白色的,凶器是紅色的。”說完,林景從白流蘇裡拽出了一根暗紅的細線。
這是一根魚線,被凝固的血跡染色了。
帕斯卡吸了口氣,“你行,真有你的。”
林景趴在窗戶上往外看,探頭就能看到外側的牆壁。
後窗正對著韓俊賢之前表白的地方,牆壁上還固定著那條撒花瓣的鋼索。
“我好像知道案子是怎麼做的了。”林景乾脆從窗戶跳出去,讓帕斯卡拽住魚線一頭,另一頭繞過鋼索,來回打個死結,魚線就被係成了一個圈。
其他人聚集過來,好奇地看著他操作。
林景站在外麵,拉了拉鋼索,鋼索由上下兩個卡扣固定在牆上,中間可以被拉出來,與牆麵形成一個三角形。底下人拉動時,就給了鋼索一個拉力,上方的大鐵鍋隨之傾斜、灑下花瓣。
甄院長的橡膠屍體躺在躺椅上,他讓人把魚線套上屍體的脖子,在外拉動鋼索。躺椅下盤很重,紋絲不動,魚線卻隨著鋼索的拉動而後撤,逐漸箍筋了橡膠屍體的脖子。
“妥了,就是這樣。”林景說。
“人給了鋼索拉力,鋼索給了魚線拉力,魚線的力撕破甄院長的喉嚨。”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尤其是親自拉過鋼索的周泓樂他們幾個,“這麼說,在撒花瓣的時候,甄院長被我們給勒……勒死……”
這個作案手法簡直太細思極恐了。真凶隻需要把魚線套上甄院長的脖子,真正殺人的任務,是彆人替他完成的。
大家歡呼圍觀告白時,甚至不知道自己剛剛殺死了一個人。
林景推理完作案手法,聲望正隆,他趁機說道:“看來,凶手預謀已久,是故意利用告白事件作案的。他一定對整個場地的布置都很熟悉,才能完成這個機關。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韓俊賢。”
他把矛頭對準了韓鐸,“你為什麼這麼認真、仔細、大費周折地策劃這場告白?難道是為了裝精神病裝的更像一點?”
其餘人“謔”了一聲,這麼一想可不是嘛,韓俊賢為什麼要玩這出告白?他並不是真的精神病人啊。
韓鐸也不辯解,“我承認,我想利用告白事件轉移注意力,趁機殺甄。但還沒來得及做,甄已經死了。”
“實際上,提前知道告白事件的每一個人,都能完成這個布置。大家都有嫌疑。”
隻有林景自稱自己不知道告白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完全想象不到K會給我準備這麼大一個驚嚇。”林景自然地說,“所以,我不存在策劃這件事的能力。”
“就算你現在嫌疑最小。也不排除凶手說謊的可能。”帕斯卡皺眉道。這種某個人完全撇清嫌疑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所以他沒法判斷林景是不是在說謊。
林景想了想,說:“其實不算嫌疑最小,你們之前不是懷疑我下的毒嗎?沒錯……的確是我。”
“……”帕斯卡說,“你說什麼?”
“我就是給甄下毒的人,但因為一些意外,那個毒劑量用小了。所以我之前堅持認為死因是割喉,是為了撇清嫌疑。”
大家想了想林景之前的表現,恍然大悟,正因為毒是他下的,所以他才想找割喉的證據,否則,局麵會對他非常不利。
如果沒有屍檢報告,毒殺和割喉兩種死因並存,林景會成為嫌疑最大的人。有了屍檢報告,他的嫌疑才被洗清。
於是,“並不知道告白事件”、“承認下毒反而因此洗脫嫌疑”的林景,成了在場最清白的一個人。
*
導演眼睜睜地看著大家對林景由懷疑到歎服,由歎服到信賴。
他這才反應過來,林景藏凶器不是為了誤導大家,而是為了騙他的屍檢報告。
他先藏起凶器,讓大家以為死因是毒殺,然後引導眾人懷疑下毒的是他。他篤定節目組不會讓嘉賓連死因都搞錯,於是果然等來了一份屍檢報告。他借機承認下毒,於是他的嫌疑猶如找到一個宣泄口,儘數釋放了。
同時,他其實早知道韓在策劃告白,但是作為被告白的,完全可以不承認。告白事件是作案手法裡的重要一環,如果不知道,就沒有作案嫌疑。
當然有人懷疑他說謊,但這些懷疑都從“承認下毒”事件中抵消了:景正常想殺甄,他也付出行動了,但他沒殺成啊!
而真相是:毒是景正常下的,魚線也是他套的。下毒是為了讓甄昏迷,乖乖吃這招魚線套頭。
把一切都想清楚的導演:……
導演像一條鹹魚,躺平在折疊椅上。
同樣感到無語的還有韓鐸。
他早就猜出林景是凶手,但沒當回事。
畢竟隻是個遊戲,他覺得林景那樣的人,應該不會多麼認真。事實證明,是他想錯了。
謎題差不多都解開後,偵探開始找人做一對一審問,林景自告奮勇,第一個進入小黑屋。
韓鐸瞅了他一眼,突然也起了一股勁兒,一頭紮進他的房間,繼續尋找證據。
時間還來得及,隻要找到林景的直接證據,還是有希望把他繩之以法的。
《名偵探》的每一個案子裡,都會出現一份直指凶手的關鍵證據,隻要找到它,基本就能鎖定凶手了。
一對一審問的小黑屋裡,林景落座,一雙手往桌子下麵扶了扶。
“直接說吧,你懷疑誰。”蘇偵探相當爽快。
林景說:“我剛才反複在聽那個錄音,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隻錄下了凶案開始之前的聲音,卻不錄案發過程的聲音。”
“要用魚線的方法作案,必須把人弄暈套上魚線。錄音裡最後一個進房間的是韓,但他出去後,甄還醒著,是有聲音的。凶手是在這之後作案的,可是錄音筆沒錄到。所以,是誰按停了錄音筆,還把它留在現場當證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怎麼想?”蘇喻言問。
“錄音裡最後的聲音是誰的,就是誰按停了錄音筆。”
“那不是甄院長嗎?”
“不,是甄院長或韓俊賢,但甄院長沒有理由這麼做,所以是韓俊賢。”
蘇喻言有點不懂。
林景解釋道:“你想想,錄音筆一直在甄房間裡,想要關掉它,必須先進入這個房間,那麼就會有開門關門的聲音。但錄音裡沒有,韓走後,甄嘀咕了幾句,錄音就關閉了。”
蘇喻言驚了,“所以,關錄音的人是本來就在房間裡的人。韓根本就沒走,他拿著錄音筆在門口晃了幾圈,錄了離開的聲音,又錄了甄院長的嘀咕表示他還活著,就把錄音筆關掉了。這簡直了……你什麼腦子啊林景,你也太厲害了!這是韓鐸的關鍵證據吧!”
不過,她又猶豫了一下,“萬一錄音筆可以遙控呢?”
林景把錄音筆的照片拿出來給她看,“這就是個最便宜的水貨,沒有遙控功能。如果劇情需要,會用標簽在上麵標注的。你說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隻是很小。”
*
場外,導演又一口老血吐出來,摟著直男小哥的脖子殷勤囑咐,“道具該扣雞腿了,怎麼這麼不嚴謹!怎麼不用貴的錄音筆!”
直男小哥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心想繼導演、編導、製作人之後,節目組又要禿一批人了,人家道具也不容易啊。
這個叫林景的到底是什麼魔鬼啊!
林景又忽悠了幾句,離開時,蘇喻言已經被忽悠傻了,堅信這支錄音筆就是指向韓鐸的關鍵證據。
“所以韓就是最後一個進入甄房間的人,故意留下這份證據,表明他走時甄還清醒著。實際上應該是關掉錄音就把甄打暈了。”
林景讚許地點點頭,剩下的工作(忽悠),敬業的蘇偵探會替他完成的。
如果有完不成的,他也能通過彆的方法知道,然後去查缺補漏。
韓鐸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還在找林景的關鍵證據,已經把現場翻了個底朝天,然而就是找不到。
倒是找到其他有趣的東西,周泓樂幾人已經大呼小叫起來了,他卻提不起一點興致。
周泓樂一見林景出來,立即衝到他麵前,“偵探,你快出來,看我們找到了什麼!景正常他其實不正常啊!”
“他竟然是個雙重人格!!”
“林景,你快解釋,這到底怎麼回事!”
林景似無奈、似寵溺地笑了一下,“怎麼才找到這個。”
周泓樂:“……???你還很遺憾嗎?”
“反正也不怕告訴你們。”林景說,“甄發現了我偷資料的事,他想控製我,給我做手術,但他的手段無非是下藥打暈之類的,我畢竟是個國際雇傭兵了,這點手段威脅不到我。”
“可是他成功了?你的雙重人格是被他弄出來的???”
“沒錯。我接觸多了生理精神病,都快忘了心理誘導也能產生精神病,所以他給我做心理暗示的時候,我一點察覺都沒有。”
林景說,“這麼一說也挺可笑的,甄院長研究生理精神病一輩子,最後靠心理誘導達成了目的。”
說到這裡,他看向韓鐸,“K先生,你在這件事裡功不可沒。知道甄給我做的心理暗示是什麼嗎?知道我分裂出的那個新人格是誰嗎?”
韓鐸猜到一個可能,不敢置信地後退了一步。
“對,就是甄初戀。”林景簡單地說。
其餘人的表情頓時呆滯了,“我的媽呀……”
“甄初戀是甄院長的女兒,他為了自己的研究,在她身上做實驗。女兒躁鬱症自殺後,甄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很懷念她,這個時候,他發現了和甄初戀長得很像的我。”
大家點頭,長得很像這個設定一點沒毛病,畢竟甄初戀的微電影都是林景演的。
“他對我事無巨細地說甄初戀的事,再加上有個韓俊賢在旁邊,整天嘰嘰喳喳地說我就是甄初戀,”林景微笑著看向韓鐸,“甄院長的心理暗示、你的誘導,讓我放鬆警惕,被逮上了手術台,後來還被迫服藥。這個新人格,就徹底分裂出來了。她和甄初戀沒有一點區彆,連臉都是甄初戀的臉。”
“後來,我偷聽到甄院長打算給我做變性,所以我必須殺了他,這才是我真正的殺人動機。”
“結果,下毒的時候另一個人格跑出來了,本來算好的劑量沒全加進去,所以沒毒死人。”最後這句話是林景現編的,不過,大家都信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細細一琢磨,這劇情也太特麼高能了,“老天鵝啊,你們這條cp線,是打算用臉過審???”
一開始以為是單向暗戀,結果還帶替身梗,後來替身竟然反撩,再後來倆人秒變死對頭,原來前麵一切都是假的,大家都是二五仔!
哪怕故事停在這裡,也是個相愛相殺小甜餅,沒毛病的。
結果畫風一變,替身被渣攻和白月光她爹聯手弄分裂了!騷破天的設定來了,分裂出的是特麼另一個白月光!!!
替身好不容易要報仇雪恨了,最後白月光突然出現,搞砸一切!
如果甄院長沒死,這個故事的結局就是:替身被完全改造成白月光,甄院長和韓俊賢聯手泯滅了他的人格。
這特麼是“替身”兩個字的登峰造極啊。蘇喻言簡直想對節目組拱手喊聲“失敬”。
所有人的故事,至此全部解鎖,兩條cp線,一條溫暖救贖風,一條暗黑驚悚風,這一期要是能播,點擊量登頂沒跑了。蘇喻言這麼想的時候,還不知道這期節目的高能不止於此。
一對一審問繼續進行,韓鐸找不到林景的關鍵證據,坐在那裡皺眉思索。
林景晃到他身邊,端坐著,微笑著,慈祥地看著他。
“……”韓鐸轉過身,眼不見心不煩。
林景真的笑了起來。出於尊重原則,他很少去逗弄彆人,但偶爾逗一逗韓鐸,似乎格外有意思。
他坐了一會兒,戴上耳機,說:“我發現這個節目道具組真的良心,這些證據都能用,說聽歌就聽歌,一點不含糊。”
他戴著耳機,從櫃子裡翻出一個杯子、一點紅枸杞,用桌子上的膠囊咖啡機燒了熱水,端著一杯枸杞水溜達走了。
韓鐸看著他的耳機,突然跳了起來,他意識到什麼,又有些抓不住。
沒過多久,一對一審問結束,大家最後討論一波,就該投票了。
一對一的時候,蘇喻言問了韓鐸有關錄音筆的事,韓鐸當時滿腦子在想關鍵證據到底在哪,就隨便辯解了兩句。
直到最終討論,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很危險的境地。所有人都開始懷疑他。
他看向林景,心裡癢得不行。
要論推理和搞事能力,他絕對不比林景差,但節目一開始他就猜到林景是凶手,後麵沒怎麼用心,□□作爆發的林景鑽了空子。
一步落後步步落後,敵人已經抄到窩裡了,他連人家的邊都沒摸到。
心裡癢啊。想知道關鍵證據到底在哪,想知道林景還做了什麼,想知道林景是怎麼坑他的,想知道林景為什麼對節目這麼認真,想知道林景……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癢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