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0年——
皇甫嵩是一個老派的統帥。
這個“老派”指的是,他最常使用的戰法是前漢,先秦,甚至能追溯到大周的那種,兵對兵,將對將的堂堂正正之陣,至於新生代將領喜歡當做奇兵使用的“無雙勇士”,則被他直接折算進了所屬部隊的戰力。
孫子兵法有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但在皇甫嵩看來,那是指在雙方戰力差距不大的情況下,不得不出奇製勝,若是能直接“以正勝”,又何須“奇”?
在他之前的領軍生涯中,無論是擊退入侵的邊患還是鎮壓反賊叛亂,皆在預估對方可能糾集的最大戰力後,率領在此戰力基礎上翻倍的部隊,堂堂正正地碾壓過去,目前為止,無往而不利。
與之相對,三大名將中的朱儁更喜“以奇勝”,他的觀點是“若能以最少的兵力達成最大的結果,何樂而不為?”,最後一人是因為本身是文官而不能親自上陣的盧植,他認為雙方都很有道理,會在兩人爭論甚至爭吵起來之後和稀泥。
此次討伐西涼叛賊,不止要平叛,還得向天下人展現出朝廷對此絕不姑息的決心,於是,堂堂正正,或者說打起來之後動靜很大的皇甫嵩便是首選。
劉備和公孫瓚被盧植以“讓小輩見見世麵”為借口塞進皇甫嵩正在組建的河東軍時,這位征西將軍連眼都沒眨一下,原因無他,實在是這麼做的人太多了而已。
據劉備收集到的情報來看,由於叛軍已經進逼扶風郡,守軍數次告急,故而距離洛陽最近,最快集結的“河內騎士”已經由“蕩寇將軍”周慎帶領先一步出發,他將與當地守軍協同布防,等待後續距離較遠的河東、河南騎士征召完畢後趕去彙合。
在經過河內騎士暫時阻擋住叛軍攻勢,令洛陽官員產生一種“不過如此”的印象之後,許多世家開始將自家子弟和私兵武裝起來響應征召,以期在這場“一定會勝利”的戰鬥中分些功勞。
這實在是因為此時十常侍太過囂張跋扈,想做官就得向他們低頭,一乾世家便打算劍走偏鋒,讓子弟們先以軍功把職位升上去再說,至於武職轉文職什麼的,向皇帝交錢就是了。
這些世家交付部隊的時候總會暗示,那些家丁和私兵什麼可以隨便安排危險任務,但誰家那小誰還請多看著點——其結果就是,自陳想前往前線殺敵的劉備和公孫瓚被皇甫嵩稍稍地高看了那麼一點。
然而,此時卻有另外一個問題出現,那些世家大族“上交”部隊時是按照約定俗成的數量和規模組成了“部”和“曲”,直接就可以拿來用,但劉備和公孫瓚手下沒人,如果把這兩個明顯有才能的年輕人當兵頭用……他皇甫嵩得傻到什麼程度?
抽調其他部隊給他們並非不行,但那會導致“三河騎士”一係列早已成熟的安排方式發生連鎖混亂,最終,征西將軍的決定是,讓他們兩人自行去河東範圍內的征兵點拉起一支隊伍——這種自發應征者,素質良莠不齊,平時大都作為預備隊或者輜重運輸隊使用,從中分出一支幾千人的特殊隊伍也不是什麼大事。
而皇甫嵩這神來之筆,直接撞破了十常侍在底層向軍隊摻沙子的行為,他們或許並非想要皇甫嵩失敗,隻是想讓他贏得不那麼容易而已,但行為本身就是在拿成千上萬士兵的生命當兒戲。
正麵戰場上,個人裝備忽然損壞往往意味著使用者的死亡和一個陣線上的缺口,而一個不該出現的缺口往往意味著整條戰線崩盤,即使主將能成功填補缺口並重新穩定戰線,但因此而死的將士又要算在誰頭上?
能看出這一點的人自然會火冒三丈地去找罪魁禍首討個公道,而關羽,便是劉備在縣衙附近“守株待兔”期間攔下的第七個人,同時,也是最厲害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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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劉備,劉玄德。”
“‘劉’嗎?”關羽聽到回答後眯起眼:“你當是諸多‘三河騎士’中的一員,莫非因為被此人害死的並非自己部下,便決定放過他?”
綠袍青年回身撤步,稍稍向劉備抬起了手中長刀,顯然,若劉備回答得不妥,他便要無視一對二的不利情形強行動手,無論如何也要把那縣令斬殺。
“害死?”劉備攤開手做疑惑不解狀:“何時?何地?何人?”
“便是——”關雲長脫口說出兩字,而後便擰著眉自行停下。
劉備向自己背後示意道:“此人為圖小利,做出或將害死千百漢軍將死的舉動,然而,此事既已被我等發現,那麼害死之事便斷無可能發生,若要追責,其至多是‘瀆職’或‘貪墨’之罪,並未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