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將最後一片柳葉拈起的時候,薛嘉禾才慢慢地道,“容決聽了大約會高興吧。”
容府被抄家時,下人死的死散的散,活下來的那些都去了外地,留在汴京城裡的寥寥無幾,更不談已經十年過去,知道容決身份的人就更少了。
如今卻有個人自稱是容府當年的下人直接找上了攝政王府的門,這人要麼是個不要命的,要麼就是個真有把握能在容決身上得到好處的。
不過薛嘉禾自覺這一切和她都沒什麼關係,她和那人也沒什麼區彆,都是寄人籬下,誰還能比誰高貴。
容決回府時,管家已將登門之人的身份查了個清楚,簡單明了地彙報,“此人是當年容府中的庫房管事之一,他父親是當時的大管家之一,姓秦的。”
容決想了想便回憶起來了見過不少次的容府秦管家,他點點頭,臉上並無驚喜之色,“他想要什麼?”
“說是窮困潦倒,想求個活計。”管家話鋒一轉,“此人身上欠了不少賭債,恐怕是來避風頭的。”
容決腳步頓了頓,“薛嘉禾呢?”
“長公主殿下今日並未出過西棠院,蕭禦醫來看診過,離開時麵色平緩,也沒有改方子,殿下的病情應當不要緊。”
容決這才嗯了一聲,麵色稍緩,“去看看姓秦的。”
即便真是容府當年的下人,時隔十年登門,也不大可能真是來找他敘舊的。
秦毅有些焦躁地在攝政王府的客房中來回踱步轉著圈,想到賭坊打手討債時險些將他的手指切了下來的那一幕,他還是害怕得渾身發抖兩股戰戰。
他的親人早都知道他是個爛賭鬼,誰都不肯再借給他錢,不論他再怎麼保證以後會洗心革麵,也沒人願意見他。
為了小命,秦毅思來想去,還是直接找上了攝政王府。
“攝政王曾經受了容府的恩惠,父親也照顧過他,算是有半個恩情在身上,他如今占據大半江山,皇帝都要在他麵前低頭,給我些錢還賭債總沒什麼大不了的吧?”他嘟嘟囔囔地對自己說著,又抹了一把額頭上急出的汗。
若是攝政王連這點小忙也不肯幫,他就……
秦毅想到一半,房間的門就被從外麵給推開了。他悚然回頭,見到是攝政王府笑麵虎的管家推的門,後頭則是個高大的身影。
秦毅一愣,而後心中狂喜,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草民見過王爺!”
容決掃了一眼這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前容府下人,“我和你父親有過幾麵之緣。”
沒想到容決已經查清了就自己的身份,秦毅下意識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甫一對視就嚇得又將腦袋就低了下去,磕磕巴巴地應道,“是……是,小人的父親就是曾經容府裡的秦管家。”
“你想要錢?”
“是……不是!”秦毅猛地反應過來,他磕著頭道,“小人如今已經洗心革麵,隻想求王爺能想辦法給小人個差事,自己賺錢還上賭債!”
“你欠賭坊三百兩銀子,做多久才能還得清?”管家慢悠悠笑眯眯地插話。
“這……”秦毅轉了轉眼睛,靈活地回答,“隻要小人腳踏實地賺錢,總有一天還得清的!”
容決見過許多賭鬼醉鬼,他知道這幾乎是戒不了的,眼前這人更是叫他看一眼就知道沒有那種毅力。
但秦管家確實曾經是容府的忠仆,幾百兩銀子對如今的容決來說也是小錢,便當是還了當年的恩情。
聽容決許久沒有開口,秦毅心中慌張起來,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再度開口道,“父親仍在世時,小人常聽父親說起容大爺和容大夫人的事情,說他們是這世上難得的善心主子,一定是……”
他的話壓根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一道冰冷得像是利刃的目光刺穿了他的身體。
即便沒有抬臉看見容決的表情,秦毅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說了不該說的話,雙手抖得快要連身體也支撐不住了,用力磕了兩個頭,連聲求饒,“王爺饒命,小人所說,都是從父親口中聽說的,絕沒有一言半語是編的!”
“他們夫婦心善,不是你拿來騙錢的幌子。”容決冷冷道。
“是是是!”秦毅抬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是小人多嘴了!”
他連抽了自己三下,才用眼角餘光看見容決舉步離開,長長舒了口氣,險些癱軟在地上。
——難怪人人都說,攝政王天生反骨,就是個造反的料……
“賭債的事情,我這幾日去替你擺平了,再送你離開汴京城。”管家的聲音冷不丁在旁響起,“但若還有下一回,賭坊找上你之前,我先派人將你料理乾淨,省得你再來攝政王府磕頭求救。”
秦毅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抬頭看了一眼管家笑眯眯的麵龐,低頭訥訥地應了是。
等管家舉步要走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喊道,“小人還有一件事想告訴王爺!”
管家回頭看了過來。
秦毅口中的話打了個結巴,想到錢還沒到手,他訕訕地改了口,“等小人離開時,再說給王爺聽。”